望日,子夜前三刻。
五行精品阁后院,空气凝固得仿佛能拧出水来。防御阵法全开,幽幽微光将众人的脸映得明明灭灭。没有人说话,只有压抑的呼吸声和彼此间眼神的无声交汇。
吴师叔面前摊开着那张油腻的旧矿图,旁边是他新绘制的、标注了密密麻麻红蓝色箭头的行动简图。他手指点向图中一个被红圈重点标记的、位于仙城东北边缘地下深处的点,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发干:
“都听好,最后捋一遍。这里是我们的入口——古匠区边缘,第七号废弃材料井,井壁有早年留下的锈蚀铁梯,直通七十丈下的旧矿道第一转运厅。从此处开始,按矿图标记的绿色路线前进,避开这三处已标注的塌方区和‘水渗’带。”
他的手指沿着一条曲折的虚线移动:“大约在地下前行三百丈后,我们会抵达这个岔路口。在这里,队伍一分为二。我、老板、张楠,继续按主路线前往‘灵隙’预测点,执行‘引子’投放。”
他的手指重重敲在另一个用朱砂打了惊叹号的位置:“石岩,你带着小王、小李,走这条蓝色的支路。你们的任务不是探索,而是制造‘痕迹’。在这条路的尽头,有一个小型的废弃矿室,把这三张‘爆炎符’和这包模拟金丹修士精血气息的‘血赭粉’布置在那里,做成一个简陋的‘临时闭关洞府’被意外触发、修士仓皇逃离的假象。完成后,立刻原路返回这个岔路口下方的阴影处埋伏,用‘地隐符’藏好,等我们回来汇合。记住,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除非是我们约定的暗号,否则绝对不要现身!你们的任务是疑兵,不是接应。”
石岩三人面色凝重,用力点头,接过符箓和药包的手很稳。
“最关键的是时间。”吴师叔深吸一口气,“子时正,太阴星力最盛,仙城大阵微调,‘灵隙’会出现大约三息。我们必须在那之前抵达位置。‘引子’投入后,无论是否引发预期波动,我们都必须立刻撤离,沿着橙色路线快速返回岔路口。这条路线更近,但靠近‘脆岩区’和那个标注了‘疑有古隙’的危险地带,是不得已的退路。沈老?”
沈清源立刻上前,取出几个小巧的玉瓶和几支线香状的物体。“‘乱灵散’在此,拔开塞子注入微许灵力投掷即可生效,覆盖范围约十丈,效果持续约十五到二十息。这是‘龟息香’,含在舌下,可暂时封闭自身大部分灵气波动和呼吸,应对可能存在的嗅觉敏锐的妖物或神识探查,每支能维持半个时辰。”
他将物品分发给每个人,包括石岩他们。“保命之物,慎用,但该用时绝不可犹豫。”
慕昭云怀抱青鸾剑,站在通往店铺前堂的门口阴影里,如同融入黑暗的礁石。她是今夜唯一不深入地下的人,任务是守好这个“家”,警戒任何试图靠近或探查店铺的不速之客,并在必要时,为可能从其他方向撤回的同伴提供掩护和接应。她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在我脸上停留一瞬,微微颔首。一切尽在不言中。
三叔最后检查了一遍每个人随身携带的简易阵盘、照明珠和破障工具,拍了拍我的肩膀:“阿钰,地下感应,全靠你了。”
我点点头,没说话。丹田内,龙珠温润,五行灵珠流转不息,经过前日的微妙蜕变,我对地脉灵气的流动似乎有了一种更模糊却也更真切的直觉。这或许是我们此行除了矿图之外,另一张无形的底牌。
时间到了。
“行动。”我吐出两个字。
慕昭云悄无声息地融入前堂的黑暗。我们其余人则从后院早已准备好的、一个通往隔壁空置仓库的隐秘地道口鱼贯而入。仓库早已被吴师叔改造,一条向下的狭窄地道,直接连通了那条废弃材料井的井壁。
井下的空气阴冷潮湿,带着浓重的铁锈和尘土味。微弱的光芒从上方井口落下,很快就被深沉的黑暗吞噬。我们沿着冰冷、滑腻、有些地方已经锈蚀断裂的铁梯,无声而迅捷地下滑。修为最弱的小王、小李在中间,石岩断后。
七十丈深度,对修士而言不算什么,但在这绝对黑暗和寂静中,每一次手脚与锈铁的触碰,每一声细微的呼吸回音,都被放大。下方是无尽的黑暗,仿佛通往地心。
终于,脚踩到了实地。一个弥漫着陈年腐朽气息的、大约三四丈见方的天然洞窟出现在眼前,地上散落着早已腐烂的木质矿车零件和零星矿石。这里就是第一转运厅。矿图上标注的绿色路线,从左侧一个黑黝黝的、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矿洞开始。
按计划,石岩三人小队要在此与我们分开,前往另一条岔路。分别前,石岩用力抱了抱拳,小王和小李也紧张地看着我们。
“小心。”“你们也是。”
没有更多废话,两队人马,悄无声息地没入不同的黑暗之中。
我们这一队,我打头,张楠居中,吴师叔殿后。矿洞低矮狭窄,脚下凹凸不平,时有积水。我们收敛了所有灵光,仅凭过人的目力和我指尖偶尔亮起的一缕微弱、被严格控制的金行锐气照路。黑暗中,只有衣袂摩擦岩壁和极其轻微的脚步声。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越是深入,周围土石中传来的那种厚重、压抑的“地气”就越发明显。同时,一丝丝微弱但确实存在的阴冷、死寂的“余韵”,如同潜藏在黑暗中的蛇,偶尔划过我的混沌感应。那正是前日引动龙珠异动的源头。我小心地避开这些气息流动相对“淤塞”或“污浊”的区域,按照感应指引着方向。
吴师叔不时对照矿图和手中的罗盘,低声确认方位。张楠的镜灵气息被收敛到极致,但她的灵觉如同最细腻的蛛网,铺散在前后数丈范围内,警惕着任何非自然的动静。
行进比预想的艰难。有些地段矿图标注清晰,但实际已因坍塌而变窄,需要动用微末的土行法术小心拓宽;有些地方则出现了矿图上没有的、浅浅的地下溪流,需要涉水而过,冰冷刺骨。
途中,我们经过了一处矿图标注了“脆岩区”的边缘。那里的岩壁呈现一种不祥的灰白色,布满了细密的裂缝,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整体崩塌。我们屏住呼吸,将身体重量和灵力波动降至最低,如履薄冰般快速通过。就在即将通过时,我混沌感应中那股阴冷死寂的“余韵”忽然变得清晰了一瞬,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更深处的黑暗里,朝我们这个方向“瞥”了一眼。
我后背瞬间渗出一层冷汗,立刻传音:“加速!静默!”
三人毫不犹豫,将身法提到极限,却又小心控制着不发出太大响声,如同三道影子掠过了那段区域。直到那被“注视”的感觉消失,我们才稍稍放缓速度
“刚才……”张楠传音,带着一丝心悸。
“嗯,感觉到了。”我沉声回应,“矿图说的‘脏东西’,恐怕不是虚言。都打起十二分精神。”
吴师叔抹了把额头的冷汗,低声道:“快到了,前面应该就是最后一个岔路口,转过那个弯,再往前百丈左右,就是预测的‘灵隙点’区域。”
希望就在前方,但周围的黑暗似乎也更加浓重,空气中那股陈腐气息里,渐渐混入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淡淡的腥气。
子时,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