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三叔那间位于城中村、看似普通却内藏乾坤的风水堂口,已是深夜。堂口内依旧保持着我们离开时的模样,只是空气中似乎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阴寒之气,源头来自那扇通往地下静室的厚重木门。门缝下,隐隐透出淡黄色的微光,那是三叔闭关时布下的阵法灵光。
我将昏迷初醒、但仍需静养的林晓薇交给其父x男妥善安置后,便与张楠回到了堂口。三叔在我们回来前便已传讯,他因处理鬼参后续事宜有所感悟,正在地下室闭关,冲击某个关隘,嘱我二人护法。
张楠依旧是那副清冷模样,寻了个靠近静室门口的蒲团坐下,闭目调息,如同最沉默的守护雕像。我则搬了把椅子坐在不远处,心神却难以完全平静。刚刚经历黄仙庙之事,又初入金丹境,体内真元澎湃,灵觉空前敏锐,对周遭任何细微的能量波动都感知得格外清晰。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只有墙上老式挂钟的滴答声规律地响着。确认静室下方传来的气息波动虽然剧烈却还算平稳后,我略微松了口气。但看着那扇泛着淡黄光晕的木门,想到三叔此次闭关的凶险(涉及鬼参这等邪物),心中还是莫名升起一丝焦躁。
我随手拿起三叔平时放在茶几上的一本手抄册子,试图借此平复心绪。册子纸张泛黄,上面用毛笔小楷密密麻麻记录着诸多民间法教的名称与简要特征。我目光扫过,下意识地低声念诵:
“玉皇教、红莲法、华光法、青罡法、天竺法、茅山法、闾山法、瑶山法、壮族狼根法、梅瑶二教、三元教、六壬仙教、神传玉皇派、观音教、茅山三清派、红莲佛教、白莲教、茆山教、闾茆二教、老茅山……”
册子上记载的大小法教流派,竟有五十多家之多,这还不包括那些流传于乡野、不成体系的小分支。这些名目繁多、根植于民间的法脉,构成了华夏大地底层灵异文化光怪陆离的一面。
念到最后,或许是心有所感,或许是金丹初成后与天地律动更为契合,我不知不觉间手掐剑指,依照册子末尾记载的一篇广为流传的 《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平安咒》 ,口诵真言:
“九天贞明圣,居在雷府中。威光遍十方,降伏鬼邪精。在家保平安,出门祸不侵。虎狼鬼神害,霹雳灭汝形。天罗神,地罗神,人离难,难离身,一切灾殃化灰尘。”
“敕!”
随着最后一个音节带着真言之力吐出,我丹田金丹微微一颤,一股精纯温和的金色真元自指尖涌出,化作一道无形的涟漪,悄无声息地融入静室门上的阵法光晕之中,为其增添了一份稳固与祥和。
平安咒出,我心中那股莫名的焦躁竟真的被抚平了许多,心神重新恢复清明冷静。
时间悄然流逝,窗外天色由深黑渐渐转为墨蓝,预示着黎明将至。就在这时,一直趴在院角狗窝里假寐的大黑突然站了起来,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呜”声,充满警告意味,狗眼警惕地盯着紧闭的堂口大门方向,显得有些躁动不安。
“大黑,安静!”我推开窗户,低声呵斥了一句
“嗷呜……”大黑委屈地哼唧一声,重新趴下,但一双狗眼却不断瞟向我,又朝大门口的方向使眼色,狗头还微微摆动。
我凝神朝大门方向望去,以我如今金丹境的灵觉感知,门口空空如也,并无任何形体或强烈的能量残留。但大黑天生灵性,对某些东西的感知有时比修士更敏锐。
等我收回目光,大黑抽了抽湿漉漉的鼻子,冲我摇摇头,彻底放松下来,那意思很明显——刚才门口的东西,已经走了。
“你这家伙,真是越来越通人性了。”我笑骂一句,心情却因这插曲莫名轻松了些许。
回到屋内,我干脆直接坐在了静室入口边的蒲团上,继续翻阅三叔的那本小册子,同时分出一缕神念关注着下方的动静。
看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一股突如其来的寒气猛地自静室入口的门缝倒卷而上!这股寒气并非寻常低温,而是带着一种阴邪的侵蚀感,让堂口内的温度骤然下降了好几度。
我霍然起身,后退一步,目光死死盯住入口,体内真元暗自流转,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张楠也瞬间睁开了眼睛,周身玄阴之气隐隐流动。
好在,这股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仅仅几息之后,便如同无根之木,消散在空气之中,只留下满室尚未散尽的凉意。
“蕴钰,成了!”
就在这时,静室下方传来了三叔略带疲惫却难掩欣喜的声音。
“三叔?”我试探着叫了一声,确认他的状态。
“是我!”三叔回了两个字,声音沉稳。接着,下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似是穿衣整理的声响。
大约过了三五分钟,静室厚重的木门从里面被推开。三叔抱着依旧处于半昏迷状态、脸色苍白的张楠,顺着阶梯爬了上来。
再看三叔,我能明显感觉到他身上的变化。下去之前,三叔气息内敛,虽因修炼鬼门秘法带些阴鸷气质,但终究是活人生气。而现在,他周身散发出的,是一种字面意义上的冰冷。体表温度明显低于常人,靠近他便能感到一股寒意。
我伸手去拉他,当握住他手掌的刹那,一股透骨的凉意瞬间传来,刺激得我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刚才预估错了,这不是低几度的问题,三叔这手,冰凉僵硬,简直和刚从冰窖里拿出来的物件一样。
上来之后,三叔先是警惕地看了眼窗外,问道:“刚才大黑叫了?没出什么事吧?”
“没看到什么实体东西,大黑示警后没多久就安静了。”我摇摇头,关切地反问,“三叔,您感觉怎么样?这身体……”
“无妨,很好,前所未有的好!”三叔呲牙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在略显苍白的脸上显得有些醒目,“借助那鬼参残余的极阴本源,总算将困扰多年的那个瓶颈冲开了几分。这阴寒之气是功法运转后的正常外显,调理几日便能收敛。”
“这就好,这就好!”我闻言彻底松了口气。
“行了,守了一夜,你也去休息吧。”三叔拍了拍我的肩膀,动作间都带着一股寒气。他又低头看了一眼怀中昏迷的张楠,眼神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凝重,似乎还有些别的什么。
“那行,我先去安顿一下。”我看了他们两人一眼,知道此刻不是细问的时候,突破的细节和张楠的状况,稍后再问不迟。
走出主屋,我并未立刻去休息,而是先来到院角狗窝。解开套在大黑脖子上的皮链,揉了揉它毛茸茸的大脑袋,问道:“你个狗东西,刚才一会儿甩头一会儿摆尾的,到底想暗示我门口有啥?”
大黑狗嘴一咧,露出一个近乎讨好的笑容,随即撒欢似的蹿到大门口,用鼻子拱了拱门板,又回头冲我急促地摆头,尾巴摇得像风车。
“越说你成精,你还越来劲了!”我一边笑骂着,一边走到大门口。在大黑期待的目光下,我抽掉沉重的木门闩,缓缓将两扇木门拉开。
大门刚开一条缝,大黑“噌”地一下就窜了出去,在门口的石阶旁低头嗅了嗅,然后叼起一个东西,兴奋地在我身前身后乱蹦,邀功似的。
“什么东西?神神秘秘。”我拍了拍它不安分的脑袋。
“汪!”大黑将嘴里的东西吐在我脚下,叫了一声。
我低头看去,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地面上,静静躺着一个巴掌大小、做工粗糙、颜色暗沉的木制元宝。
“靠!”
看到这木元宝的瞬间,我下意识低骂了一句。瞬间明白了大黑刚才为何那般反常示警。
x男之前讲述时提过,他梦里那个黄仙老头曾说,会送来“七色元宝”作为聘礼。虽然我们刚刚解决了黄仙庙的契约,但难保没有其他类似的“债务”或者新的麻烦找上门。这木元宝出现得太过蹊跷!
而且,x男老家距离此地数百公里,若真是那黄仙或其同族所为,其行动速度和对目标的追踪能力,未免有些骇人。
我仔细感应了一下木元宝,上面只有极其微弱的、非人的气息残留,并无主动的恶意或诅咒,更像是一个……标记,或者一个信号。
“幸好,目前只出现了一个木头的。”我捡起这个冰冷的木元宝,掂量了一下,心中思忖,“如果这真是什么‘七色元宝’的开端,按照这个节奏,我们可能还有时间应对。”
这意味着,幕后之物可能尚未亲自抵达,来的只是探路或送信的小角色。至于具体是谁,目的为何,暂时不得而知。
我拿着木元宝,重新关好大门,带着一脸“求表扬”神情的大黑回到了院里。晨光熹微中,堂口恢复了表面的宁静,但我知道,新的风波,或许已经随着这个不起眼的木元宝,悄然叩响了门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