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示意面前这位面色蜡黄、眼窝深陷,明明才中年却透着一股衰败气息的男人——x男,继续讲述他的遭遇。他的故事,需要放在一个特定的认知框架里理解。
“庙宇分阴阳,”我缓缓开口,既是对x男解释,也是在梳理线索,“阳庙供奉的是受历朝历代正式册封,有名有姓的正神,如关帝、观音、真武帝君。这类庙宇通常建在显眼之处,宏伟庄严,香火鼎盛,入内令人心生肃穆安宁。”
“而阴庙则不同,”我话锋一转,语气沉凝了几分,“里面供奉的,五花八门。上至一些未被册封、只在民间口耳相传的散仙野神,下到修行有成的精怪山魈,乃至某些因缘际会凝聚了力量的孤魂野鬼,都可能在其中受享香火。北方多见供奉胡黄白柳灰等‘仙家’的妖庙,南方则更多是供奉无主孤魂的‘鬼庙’。”
“根据所供奉对象的来历,阴庙还有更细的划分。供奉含怨而死的厉鬼的,常称‘大众庙’,鬼魂尊为‘大众爷’。供奉动土迁坟挖出的无主骸骨,叫‘有应公庙’。若是无主女尸,则称‘姑娘庙’。供奉水中浮尸的,便是‘水流公庙’。”
我看着x男愈发不安的神情,点明关键:“许多阴庙,常以‘有求必应’为饵。正因其传闻‘灵验’,信徒不少。但这世间,从未有凭空得来的好处。阴庙中所供,非鬼即怪,性情难测,行事只凭自身好恶与规则,岂会平白降下福祉?这种‘灵验’,往往伴随着沉重的代价,有时,索取的甚至是求愿者最根本的东西——比如,健康、福运,乃至……寿命。”
“你身上发生的事,恐怕便是触及了此等禁忌。”我直接说道。
x男浑身一颤,连连点头,声音沙哑带着悔恨:“大师您说得对!我……我当初就是猪油蒙了心,在那阴庙里,用……用寿命换了钱!”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需要极大勇气才能回忆那段往事:“那是九十年代末,我家里穷得叮当响,真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老母亲重病卧床,没钱医治;孩子上学都快交不起学费;我自己也接连倒霉,做点小买卖赔得精光,还欠了一屁股债。感觉老天爷把所有的门都给我关上了。”
“走投无路之下,我听一个酒肉朋友说,县郊荒山里有一座小庙,特别‘灵’,尤其是求财,但……但也邪性。我当时被债主逼得没办法,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就去了。”
“那庙破败得很,藏在深山老林里,供奉的是什么‘石猿大王’,看着像个成了精的石猴子,面目古怪。我那时也顾不得许多了,买了点最便宜的水果糕点,点了香,就跪在那里磕头。”
“我开始只是求财,求转运。可越说越激动,想起这些年的苦楚和绝望,心里一股邪火往上冒。我看着那尊诡异的神像,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或者说愚蠢,就发了个狠愿。” x男的声音开始发抖,“我说……我说‘石猿大王’,只要您能让我发财,让我家渡过难关,我愿意……愿意用我十年的阳寿来换!”
“当时只觉得是发泄,说完磕了几个头就走了。可没想到……”他脸上露出极度恐惧的神色,“当天晚上,我就做了一个极其真实的梦!梦里一个穿着灰扑扑袍子、尖嘴缩腮、眼冒精光的老头,对着我桀桀怪笑,说:‘小子,你的愿望,本大王准了!十年寿元,换你五年富贵!记住,只有五年!’”
“我当场就被吓醒了,一身冷汗。只当是个噩梦,没太往心里去。”
“可邪门的是,从那天起,我的运气真的开始变了!” x男的眼神复杂,既有对往昔富贵的留恋,更有深入骨髓的后怕,“之前怎么也谈不成的生意,莫名其妙就成了;买的彩票破天荒中了不大不小的奖,正好解了燃眉之急;后来跟着别人投资,也是顺风顺水,钱就像自己长脚往我口袋里跑一样。不到一年,我就还清了所有债务,还攒下了一笔不小的家底。”
“有了钱,给母亲治了病,家里生活大大改善,我也搬到了市里,买了新房新车。朋友们都羡慕我时来运转。”
“可慢慢地,我发现不对劲了。” x男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我的身体,开始莫名其妙地变差。明明才三十多岁,精力却大不如前,总是容易疲劳,头发大把大把地掉,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去医院检查,也查不出什么具体的毛病,只说气虚体弱,需要静养。”
“我开始还没联想到那个梦,直到……直到有一天我照镜子,猛然发现,自己看起来比同龄人老了十岁不止!眼角皱纹深陷,头发花白,一副未老先衰的样子!我这才惊恐地想起那个‘十年阳寿换五年富贵’的梦!”
“就在我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五年期限,到了。” x男绝望地闭上眼睛,“我的生意几乎在一夜之间垮掉,投资的项目血本无归,仿佛之前赚的钱,都是镜花水月,时辰一到,全都收了回去。更可怕的是,我的身体急剧衰败,各种小病不断,大病也找上门来,医院成了常客,赚来的钱,又大把大把地送进了医院!”
“我这才彻底明白,那个梦是真的!我用十年寿命,换了五年看似风光实则煎熬的富贵!现在,报应来了,钱没了,身体也垮了!”他猛地抓住自己的头发,痛苦地低吼,“我后悔啊!我真的后悔啊!”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带着最后一丝希冀:“大师,我打听了好久,都说您是有真本事的人!求求您,救救我!那十年寿命,还能不能……能不能拿回来?哪怕拿回几年也好啊!我再也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