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早已是人流涌动,无数年轻的身影,或独自一人,或三两成群,皆朝着同一个方向——潜龙山脉,疾驰而去。
云逸和凌墨混在人群中,不紧不慢地前行。越靠近潜龙山脉,那股无形的肃穆与压力便越是明显。山脉入口处,并非想象中学院大门,而是一片被巨大阵法笼罩的广阔广场。广场尽头,云雾缭绕,一条蜿蜒向上的石阶小路若隐若现,直通云雾深处,看不到尽头。那便是问心路。
广场上,此刻已聚集了不下数千人,人声鼎沸,气息驳杂。有紧张得不停搓手的,有闭目养神试图平复心绪的,也有如之前所见那般,眼神倨傲、睥睨四周的。云逸甚至看到了那个北境壮汉和与他冲突的华服公子,两人隔着人群冷冷对视。
“人还真不少。”云逸环视四周,低声道。
凌墨的目光则落在那些维持秩序的、身着天衍学院服饰的执事和弟子身上,他们气息沉凝,眼神锐利,显然修为不凡。“学院底蕴,可见一斑。”
就在这时,一道平和却蕴含无上威严的声音响彻整个广场,压下了所有嘈杂:
“肃静。”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广场前方的高台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三位老者。居中者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眼神深邃如星空;左侧一位老妪,手持龙头拐杖,目光如电;右侧一位中年模样的男子,背负长剑,气息凌厉。三人仅仅站在那里,便仿佛与周围天地融为一体,给人一种深不可测之感。
“老夫乃天衍学院外院副院长,玄玑子。”居中老者缓缓开口,“今日,乃天衍学院入院考核第一关——问心路。此路考验的,非是尔等修为高低,而是道心是否坚定,意志是否顽强。”
他目光扫过下方黑压压的人群,继续道:“问心路上,布有上古幻阵,会引动尔等内心执念、恐惧、欲望,乃至心魔。沉溺其中者,淘汰;心智迷失者,淘汰;止步不前者,淘汰。登顶者,方算通过。时限,三个时辰。”
规则简单而残酷。
“现在,考核开始!”
随着玄玑子话音落下,笼罩在广场尽头那云雾中的石阶小路,仿佛被注入了生命,云雾微微翻涌,露出清晰的路径。一股无形的压力随之弥漫开来。
早已迫不及待的考生们,立刻如同潮水般涌向那问心路入口。
云逸和凌墨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也随着人流踏上石阶。
甫一踏上第一级台阶,云逸便感觉周遭景象微微一晃,仿佛隔了一层毛玻璃,前方其他考生的身影变得模糊不清,耳边嘈杂的人声也瞬间远去,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一股无形的力量开始渗透识海。
“开始了。”云逸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一步步向上走去。
初始几十级台阶,压力尚小,幻象也只是些无关痛痒的诱惑,比如眼前出现堆积如山的灵石,或是绝世功法的光影。云逸心念一动,这些幻象便如泡沫般破碎。他知道,这只是开胃小菜。
随着台阶升高,压力骤增。幻象开始变得真实而凶险。
他仿佛回到了前世现代化的实验室,仪器滴答作响,熟悉的同事笑着招呼他回来,告诉他之前的穿越只是一场梦。“这里才是你的世界,你的归宿……”充满诱惑的声音在耳边低语。云逸脚步顿了顿,看着那熟悉的一切,眼中闪过一丝怀念,但随即化为坚定。他摇了摇头,轻声道:“那里很好,但这里,才有我未竟的道路和……值得守护的人。”幻象崩塌。
紧接着,画面一转,他看到了自己站在丹道之巅,受万人景仰,挥手间创造无数神奇丹药,甚至连天道规则似乎都能改写。无穷的力量感充斥心间。“看,这就是你追求的极致!留下吧,拥抱这力量!”充满煽动性的意念冲击着他的意志。云逸眼神清明:“力量是工具,而非目的。我的道,在于探索与创造的过程本身。” 幻象再次破碎。
然而,最凶险的考验接踵而至。他眼前一黑,仿佛置身于一片尸山血海之中,凌墨浑身是血,倒在他面前,墨渊剑断成数截,那双总是带着冷意的眼眸失去了所有神采。而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一股撕心裂肺的痛楚和深入骨髓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不……”云逸脸色一白,呼吸骤然急促。这个幻象,直指他内心最深处、连自己都未曾清晰意识到的恐惧——失去凌墨。
他脚步踉跄,几乎要停滞不前。那绝望的画面是如此真实,让他心脏抽搐。
就在这时,识海中,万灵归源图微微震动,一股温润平和的生机之力流淌开来,抚平他激荡的心神。同时,他异世灵魂的那份特殊性与抽离感,让他能在沉溺的边缘保持一丝清醒。
“是幻象……凌墨那家伙,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死……”云逸猛地咬了一下舌尖,剧痛让他精神一振,“就算是真的,我也要把他从阎王手里抢回来!我的丹道,可不是摆设!”
心中执念化为力量,他眼中重新燃起火焰,迈着沉重的步伐,继续向上!那尸山血海的幻象在他坚定的意志下,如同阳光下的冰雪,缓缓消融。
与云逸经历的各种内心戏不同,凌墨的问心路,显得更为直接和酷烈。
他踏上石阶,周围的干扰几乎对他无效。剑心通明,可破万法虚妄。那些诱惑、名利、美色的幻象,在他面前如同无物,连让他脚步停顿一丝都做不到。
真正的考验,来自于他自身。
前世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涌来。独自一人于雪山之巅练剑,寒冰刺骨;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踩着敌人的尸骨前行,身边空无一人;最后冲击至高境界时,那席卷一切的寂灭天劫,以及神魂崩碎前那无边无际的孤独与冰冷……
“独……孤……道……方能极致……”一个充满诱惑又冰冷的声音在他识海中回荡,试图将他拉回前世那条孤绝的剑道之路。
凌墨的眉头微微蹙起,周身剑意不由自主地变得躁动、冰冷,仿佛要再次拥抱那绝对的寂灭。
就在这时,另一个画面强行插入——云逸笑着将一瓶新炼制的丹药塞给他,嘴里絮絮叨叨说着注意事项;在秘境中,云逸毫不犹豫地将后背交给他;在他心魔躁动时,那双清澈眼眸中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担忧……
“这次,我们一起。”云逸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
那试图将他拉向孤寂深渊的力量猛地一滞。
凌墨眼中厉色一闪,识海中那柄由剑意凝聚的心剑骤然爆发出璀璨光芒!
“寂灭,非是孤寂!”他心中低喝,“守护,亦可寂灭万物!”
轰!
前世孤寂的阴影,在那蕴含着“守护”执念的剑心光芒下,如同被阳光直射的幽暗,瞬间冰消瓦解!他的步伐非但没有停滞,反而变得更加坚定、沉稳,一步一个台阶,速度甚至比之前更快!
问心路上,众生百态。不断有考生发出凄厉的惨叫或疯狂的大笑,然后被不知从何处来的柔和力量包裹,传送出问心路,意味着淘汰。能稳步前行者,不足三分之一。
而在这三分之一中,有两道身影,速度远超旁人。
云逸在经历了最初的波折后,道心愈发通透,步履从容,仿佛不是在承受考验,而是在登高望远。
凌墨则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所有幻象在他面前皆如土鸡瓦狗,被凌厉的剑意直接斩破,一往无前。
两人一前一后,距离山顶越来越近。
高台之上,副院长玄玑子轻“咦”一声,目光落在问心路中段那两道格外显眼的身影上。
“此二人……好坚定的道心。”左侧的老妪也注意到了,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那剑修小子,剑心通明,已臻化境,破妄如饮水。另一个……嗯?他的灵魂似乎有些特殊,幻阵对他的影响比常人小,而且心性豁达中带着一股执拗的韧性,有趣。”
背负长剑的中年男子点了点头:“速度很快,看来这第一关,难不住他们。”
就在他们说话间,云逸和凌墨几乎同时踏上了问心路的最后一级台阶。
眼前云雾豁然开朗,一座古朴的石台出现在山顶,这里已有寥寥数人先到,正盘膝调息,看到又有人上来,纷纷投来审视的目光。
云逸长舒一口气,感觉心神经历了一番洗礼,更加凝练。他转头,正好对上凌墨看过来的目光。
“没事吧?”凌墨的声音依旧平淡,但云逸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想必自己在幻境中最后的失态,被他察觉了。
云逸笑了笑,甩掉脑海中那残余的惊悸:“小场面。你呢?我看你一路冲上来,跟逛街似的。”
凌墨没有回答,只是将目光投向石台前方,那里,几位学院的监考老师正记录着通过者的信息,目光在他们二人身上停留了格外长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