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重,驿馆内一片寂静,唯有廊下偶尔走过的巡逻侍卫的脚步声,更衬得这战前之夜格外漫长。云逸房间的窗户透出温暖的灯光,他并未调息入定,而是坐在桌边,指尖蘸着茶水,在光滑的桌面上勾勒着明日可能遇到的情况。
轻微的叩门声响起,不等他回应,房门便被推开,凌墨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玄衣几乎与门外的黑暗融为一体。他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云逸面前那未干的水痕上。
“还没休息?”凌墨走到桌边,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
云逸抬头,笑了笑,指尖将水痕抹开:“在想明天的事。秦锋的军道杀剑,刚猛无俦,气势一往无前,这是优点,也是缺点。过于追求一击必杀,失之变化,衔接处必有罅隙。只要避其锋芒,扰其节奏,破绽自现。”他语气从容,显然已深思熟虑,“我的器丹和符丹,正适合应对这种局面。”
凌墨静静听着,不置可否,只是目光落在云逸因专注而微亮的眼眸上。
“倒是你那边,”云逸话锋一转,眉头微蹙,“敖烈肉身强横,远超同阶,妖族神通更是诡异难测,尤其是龙族血脉带来的天赋,恐怕不止是力量和防御。他的弱点,在于过于依赖肉身和血脉之力,对神魂层面的防护或许是其短板。你的寂灭剑意虽强,但若他凭借肉身硬抗,或是有什么保命神通,恐会陷入缠斗,需小心应对。”
“无妨。”凌墨的回答简短有力,带着一种源于绝对实力的自信。敖烈的威胁,似乎并未被他放在眼里。
房间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两人都清楚,他们极有可能在决赛相遇。届时,同门相争,该如何自处?
云逸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了敲,忽然抬眼看向凌墨,眼中带着一丝狡黠与认真:“凌师兄,若……我是说若,明日你我皆胜,决赛相遇……这‘东域第一天才’的名头,固然响亮,但对宗门而言,或许还有更重要的东西。”
凌墨深邃的眸子对上他的视线,没有询问,只是静静等待他的下文。
“慕容昭给出的奖励,尤其是那‘剑魄魂晶’和‘万年地心乳’,对宗门乃是重宝。”云逸压低了些声音,“若我们能在决赛中,既展现出青云门弟子无可匹敌的实力,震慑群伦,又能‘合理’地让这份荣耀和资源最大化地归于宗门……比如,一场足够精彩、让所有人都无话可说,但结果又能让宗门利益最大化的对决?”
他没有明说“做局”二字,但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这不是要放水,而是要演一场大戏,一场既能彰显个人实力,又能确保宗门获得最大好戏的双赢之局。
凌墨看着他,冷峻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却并未流露出反对或惊讶的神色。他沉默着,像是在权衡,又像是早已料到云逸会有此想法。
过了片刻,就在云逸以为他不会回应时,凌墨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却不再是讨论战术的冷静,而是带上了一丝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别样意味:“明日,小心。”
这三个字没头没尾,与他之前讨论战术时的风格截然不同。没有分析秦锋的弱点,没有叮嘱任何策略,只是最简单、最直接的关切。
云逸微微一怔,抬头望去,正好对上凌墨的目光。那目光依旧深邃冰冷,但在那冰层之下,他似乎看到了一丝一闪而过的、名为“担忧”的情绪。是因为秦锋?还是因为其他?这突如其来的、不带任何附加条件的关心,像是一颗投入心湖的小石子,荡开了一圈细微的涟漪。
他心中那股因谋划算计而紧绷的弦悄然松弛,一股暖意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驱散了夜色的微凉。他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对着凌墨,语气轻松却同样带着真诚:
“你也是。”
凌墨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转身便走,玄衣拂过门槛,悄无声息地融入外面的黑暗,仿佛从未出现过。
云逸看着重新关上的房门,指尖轻轻摩挲着桌上那早已干涸的水痕,摇头失笑,低声自语:“这家伙……” 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几分纵容,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明晰的、悄然滋长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