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没有立刻开始炼丹。
他先是花了整整半天时间,反复“解析”墙角丹炉里那些失败药渣,以及原身记忆中每一次炸炉的细节。在造化灵泉那近乎法则层面的剖析能力下,问题无所遁形。
“青蒿汁液萃取不足,杂质含量过高,与凝露草相遇时反应过于剧烈……”
“火候控制粗糙,丹炉受热不均,左前侧温度超出临界点十七度,导致局部碳化……”
“融合手印‘聚灵式’多余,强行拘束药力反而引发灵机紊乱……”
一条条、一项项,清晰得如同写在实验报告上。原身失败的根本原因,并非完全源于所谓的“五行废灵根”,更多是源于对药性理解的肤浅和操作过程的粗放、不精确。
“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云逸低声总结。这个世界的丹道,太依赖经验和模糊的“感觉”了。
他清点了一下原身留下的全部家当——三块下品灵石,以及几株干瘪低劣的辅药。这点资源,连购买一份像样的凝气丹主药都够呛。
没有犹豫,他起身前往青云门内部的坊市。
坊市位于几座山峰间的谷地,由一条青石板路贯穿,两侧是各式各样的摊位和店铺,人流不算密集,但也不少。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矿物味和隐约的灵气波动。
云逸目标明确,直接走向那些专门处理低阶、品相不佳材料的摊位。他用那三块下品灵石,勉强购齐了两份炼制凝气丹的最劣质材料:叶片发黄的凝露草,年份不足的青蒿,以及杂质颇多的石髓粉。
回到那间破旧弟子房显然不合适,李虎随时可能来找麻烦。他径直去了丹堂的公共炼丹室。
这是一处开凿在山壁上的巨大洞窟,内部被分隔成数十个大小不一的石室,每个石室都配备了一个制式的低阶丹炉,地火口汩汩涌动着稳定的火焰。此时已有十几名丹堂弟子在此炼丹,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药味,偶尔传来丹成的轻微嗡鸣或失败的闷响。
云逸选了个偏僻的角落石室,关上门,隔绝了大部分干扰。
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拿起材料就直接往丹炉里扔。而是先取出一套原身留下的、最基础的玉制器皿——玉杵、玉臼、玉刀等。然后,他开始了让任何传统丹修看了都会瞠目结舌的“预处理”。
他先将凝露草和青蒿分别用玉刀切成极细的碎末,并非胡乱切割,而是顺着植物纤维的纹理,最大化破坏细胞壁。接着,取少量清水(暗中混入一丝微不可查的造化灵泉水汽),对青蒿碎末进行浸泡、搅拌,模仿“萃取”过程,利用灵泉的催化力,加速有效成分溶出。
对于石髓粉,他则采用类似“沉降法”的原理,将其置于玉碗中加水搅拌,静置片刻后,小心翼翼地将上层悬浮着较细颗粒的液体倒入另一个容器,舍弃底部粗大的沙砾。
整个过程,他没有使用任何华丽的丹诀,也没有念叨玄奥的口诀,只有精准、简洁、高效的动作,像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药师在炮制药材,却又带着一种独特的、近乎刻板的节奏感。
“他在干什么?捣药吗?”旁边石室,一个刚炼完一炉丹药的圆脸弟子好奇地探过头,看到云逸的动作,忍不住嗤笑出声。
“是云逸那个废物啊。”另一个马脸弟子凑过来,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以为把药捣碎了就能成丹?真是异想天开。”
“听说李虎师兄只给了他三天时间,交不出十瓶凝气丹就要滚蛋了。估计是破罐子破摔了吧?”
“嗤,废物就是废物,再怎么折腾也是浪费材料。”
议论声不大,但足以清晰地传到云逸耳中。他恍若未闻,全部心神都沉浸在手中的操作上。预处理完成,两份材料的药力活性在他的感知中,比原始状态提升了至少三成,杂质含量则大幅降低。
接下来是控火。他没有像记忆中原身那样,打出复杂而耗费心神的地火控制法诀,而是将手掌轻轻贴在丹炉外壁,闭上眼睛,仔细感知着金属传导热量的细微变化。
“热传导速率……炉内对流情况……嗯,左侧地火口输出偏高百分之五左右,需要微调进气……”他一边感知,一边用手指极其细微地拨动地火口旁的几个控制符文,调整着空气进入的量,使得炉内温度稳定在一个极其精确的范围内。
这种基于物理感知的控温方式,再次引来了窃笑。
“看哪,他在摸炉子!哈哈哈,他以为是在烤红薯吗?”
“连控火诀都打不完整,果然是个蠢材。”
云逸依旧无视。他将预处理好的材料,按照优化后的顺序和时机,一份一份地投入丹炉。药液在炉内翻滚、融合,他偶尔会弹入一丝比发丝还细的造化灵泉水汽,精准地中和掉药性冲突时产生的狂暴能量,引导着它们向着最稳定的结构自发结合。
没有炫目的光华,没有沁人的异香,甚至连灵力波动都显得异常平稳内敛。
时间一点点过去。
当云逸感知到炉内药力彻底圆融一体,达到某个临界点时,他停止了所有操作,只是静静等待着。
“没动静了?肯定是失败了!”
“我就说嘛,装神弄鬼……”
嘲讽的话语还未落音——
丹炉微微一震,炉盖自动开启。
没有预想中丹药成型时应有的扑鼻异香,反而逸散出一股极其清淡、却让人闻之神清气爽、仿佛肺部都被洗涤过的清新药气。
这药气并不浓烈,却异常纯粹,瞬间压过了公共炼丹室内所有其他的药味。
云逸伸手一招,十颗龙眼大小、色泽均匀、丹体圆润、表面隐隐有一层极淡莹光的丹药,自炉内飞出,落入他早已准备好的玉瓶之中。
原本嘈杂的议论声,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戛然而止。
那几个原本在嘲笑的弟子,脸上的表情僵住了,鼻子不自觉地用力嗅了嗅空气中那奇异的药气,眼神里充满了惊疑不定。
这丹药……好像有点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