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殿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又被两大长老的怒火灼烧得噼啪作响。
“荒谬!简直是荒谬!”烈阳长老声如洪钟,震得梁柱上的尘埃簌簌而下。他须发皆张,怒视着刚刚陈述完方略的李青剑,“李青剑,你立了些功劳,便不知天高地厚了?‘有限反击’?这分明是隔靴搔痒!血煞宗屠我弟子,毁我分坛,此仇不共戴天!唯有尽起大军,踏平其山门,方能祭奠亡魂,扬我玄元宗之威!你这小家子气的打法,徒惹人笑!”
另一侧,青木长老面沉如水,他缓缓摇头,声音虽不高,却带着彻骨的寒意:“烈阳师兄才是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宗门新遭内乱,元气未复,此刻大举出征,乃是取死之道。依老夫看,当紧闭山门,开启护宗大阵,休养生息至少三十载。李师侄的方略看似折中,实则风险最大,一旦偷袭不成,反被咬住,便是赔上我宗未来数十年的精锐!此策,绝不可行!”
两位长老代表了两种极端,殿内众多中立派的长老面露难色,左右环顾,难以抉择。宗主玄云真人高踞上首,双目微阖,手指无声地敲击着玉质扶手,无人能窥其心意。
一时间,李青剑竟被夹在中间,承受着来自保守与激进两派的共同压力。
就在这僵持之际,李青剑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他的身影在众多长老面前尚显单薄,但脊梁挺得笔直,目光清澈而坚定。
“烈阳长老,”他先向暴躁的老者行了一礼,声音平稳,“若倾巢而出,血煞宗凭借护宗大阵固守,我等需要付出多少弟子性命才能攻破?即便攻破,若其背后黑手,或其他虎视眈眈的宗门趁我后方空虚来袭,宗门基业,由谁来守?届时,恐怕仇未报,家先亡。”
他话语不多,却字字敲在要害。烈阳长老脸色一僵,张了张嘴,却没能立刻反驳。
李青剑旋即转向青木长老,语气依旧恭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锐气:“青木师叔,紧闭山门,无异于告诉所有觊觎我宗的势力,玄元宗已露怯懦之态。届时,今日是血煞宗,明日又会是谁来踩上一脚?退缩,换不来和平,只会引来更多的饿狼。我们必须打,而且要打得漂亮,打出我宗的威风与底线!”
“哼,说得轻巧!你如何保证一定能打下黑炎矿谷?又如何保证血煞宗不会倾力报复?”青木长老冷声质问,问题尖锐。
“弟子自有把握。”李青剑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回宗主身上,“隐秘路线与敛息阵盘可保行军无踪。集中精锐,以点破面,可保攻击必杀。至于报复……”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奇异的自信,“我们正要让他们以为,我们敢报复,我们不怕全面开战!此乃攻心之策,赌的就是血煞宗主的多疑与惜命!”
“攻心之策?赌?你将宗门命运置于赌桌之上吗!”烈阳长老再次抓住话头,厉声喝道。
殿内议论声再起,质疑的目光如同实质,压在李青剑身上。
就在他准备再次开口抗辩时,一个清冷而悦耳的声音,如同冰泉击玉,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我认为,李师兄之策,可行。”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大殿角落,一直静立不言的叶红绫缓缓抬起头。她身姿窈窕,面容清丽绝伦,此刻那双清冷的眸子扫过众人,最终与李青剑的目光在空中微微一触,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肯定。
她是宗门近年来最杰出的弟子之一,其天赋与冷静的判断力早已备受认可。她的突然发言,分量极重。
叶红绫向前轻移一步,声音不大,却自有力量:“烈阳长老欲战,是为雪耻;青木师叔欲守,是为存续。然李师兄之策,既能雪耻,亦可存续,更可……立威。”她话语微顿,看向李青剑,“我了解李师兄,他从不打无把握之仗。他既敢提出,必然已有周详考量与应对后手。此事关乎宗门命运,与其在此争论战与不战,不如细究李师兄方略中的可行之处,完善它,而非全盘否定。”
她的话没有激烈的情绪,却像一把温柔的利刃,精准地切入了争论的核心,将众人从“战与守”的情绪对立,引向了“如何打赢”的理性思考。
李青剑心中一动,看向叶红绫。他没想到,在这个关键时候,她会如此坚定地站出来,用这样一种方式支持自己。那平静话语下的信任,比任何激昂的辩护都更有力量。
叶红绫的表态,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层层涟漪。几位原本摇摆的中立长老开始交头接耳,微微颔首。
殿内的风向,在不知不觉中,开始偏转了。
宗主玄云真人一直微阖的双目,此刻终于缓缓睁开,一道精光在他眼底闪过。他看了看李青剑,又看了看叶红绫,最后目光扫过全场,终于做出了决断。
“够了。”他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青剑,将你的方略,以及应对各种变故的预案,详细道来。诸位,细听之。”
李青剑精神一振,知道最关键的时刻来了。他深吸一口气,开始条分缕析,将自己深思熟虑的计划和盘托出。而叶红绫,则再次退后半步,隐入人群,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支持从未发生,唯有她偶尔投向李青剑的目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与信任。
殿内的争论,从是否执行,转向了如何执行得更好。李青剑知道,他距离说服所有人,又近了一大步。而叶红绫的那句话,如同定海神针,稳住了他方才略显孤军奋战的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