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
赵狄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探究,继续问道:“……他(皇帝赵蔺)的修炼进度呢?在已知的记载中,可算得上……前无古人?”
曹同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前无古人!陛下仅一千六百岁便臻至开天境,此等进境,古来罕见!”
“那……他如今的容貌,又如何?”赵狄的目光锐利如鹰隼。
“陛下正值春秋鼎盛,观其面貌,不过……中年之相。”曹同如实回答,心中却隐隐猜到了王爷的意图。
赵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很好。那么……我们再回想一下,密探网络传回的那份关于‘阵圣女’师尊的绝密情报,其核心描述……是什么?”
“哎呦!”曹同猛地一拍大腿,如同醍醐灌顶,浑浊的老眼瞬间爆发出惊骇与恍然交织的光芒!“女性!年龄……二十有余,最多不超过三十岁!”他失声惊呼,随即难以置信地看向赵狄,声音带着颤抖:“王爷!她……她的情况……难道……难道竟与您当年……?!”
赵狄的眼皮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跳,眼底深处一道寒芒瞬息闪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面上依旧云淡风轻,嘴角噙着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随意地摆了摆手,语气带着一丝无奈的自嘲:“说的什么胡话。本王这副皮相,乃是年少时一场古怪病症落下的后遗症,个中苦楚不足为外人道。你且放眼看看,蓬莱四域,乃至周边诸大陆,除我之外,还能找出第二个这般‘驻颜有术’的老怪物么?”
曹同仔细回想,确实闻所未闻,只得点头道:“王爷所言……确是实情。此等异状,当属孤例。不过……”他话锋一转,带着深深的困惑,“王爷您……又如何能如此笃定,那位师尊……就一定不是人类呢?仅凭其描述出的年轻外貌?万一是个天才呢!”
“呵呵。”赵狄轻笑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殿内显得格外清晰。他站起身,负手踱步,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穿透力:
“这还不简单么?曹同,你活了这把年纪,当知修炼一途,逆天而行,与天争命!每破一境,难如登天!古往今来,多少惊才绝艳之辈,无不是在艰难跋涉、与时间赛跑的途中,耗尽寿元,变得垂垂老矣,鹤发鸡皮?史书典籍,浩瀚如烟,你可曾见过、听过……有哪位人族修士,在修炼到开天境或者更高的……恐怖修为后……但容貌依旧能保持在二十余、至多三十岁的模样,而且她还能御使神兽,赐下七阶神龙烙印、?!”
曹同被这直指核心的反问震得心神摇曳,他搜肠刮肚,最终只能颓然摇头,声音干涩:“回王爷……从未!莫说记载,便是传说野史,亦无此等荒诞之事!”
“所以说!”赵狄猛地转身,目光如电,直刺曹同心神,一字一顿,如同最终宣判:“答案,早已呼之欲出!排除所有不可能,剩下的,无论多么匪夷所思,便是真相!那位神秘的‘师尊’……有九成九的把握!她自身,便是一头化形为人、血脉尊贵无比的……神兽大人!”
“啪啪啪!”曹同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脸上写满了由衷的叹服,“精彩!当真精彩绝伦!王爷此番推论,抽丝剥茧,丝丝入扣,严丝合缝!将情报、典籍、常理、异状熔于一炉,老朽……五体投地!”他看向赵狄的目光,充满了敬畏。
赵狄随意地摆了摆手,脸上并无多少得色,反而带着一丝审慎:“尚在推测之中罢了。只是不知这番道理,能否真正经得起关于那等存在的推敲。毕竟,神兽之秘,玄奥莫测。”
曹同端起茶杯,沉吟片刻,问道:“王爷,咱们姑且不论猜中了几分,就假设……那丫头的师尊与灵宠,二者皆是神兽化形!那我们接下来……该如何行事?是否……需要尝试接触一下那个小丫头?”他眼中闪烁着试探的光芒。
赵狄眉头微蹙,立刻否决:“不可!暂时绝不可轻举妄动!”他语气斩钉截铁,“其一,赵振遇刺当夜,那丫头确实远在兲火宗,有确切的不在场证明。据此基本可以断定,她绝非直接行凶之人。此乃底线!”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然而……好巧不巧,当夜据暗哨回报,她那几个所谓的‘师弟师妹’,还有那几个小宗门的天骄,这些人的身影,曾在诸侯府外围区域……逗留良久!这一点,异常蹊跷,必须高度留意,深入追查其动机与行踪!”
“王爷,”曹同捋着雪白的胡须,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既然那几个小的形迹可疑,不如……老朽想个法子,神不知鬼不觉地‘请’一个回来,细细审问一番?或许能撬开突破口!”
“靠!”
赵狄双眼猛地一瞪!手中正欲送到唇边的茶杯剧烈一晃,滚烫的茶水差点泼了他一脸!他慌忙稳住,没好气地瞪向曹同。
“曹同!你这老家伙!是不是热茶喝多了,全灌进脑子里,把识海给淹了(脑浆子给烫糊了)?!”赵狄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语气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恼火。
“额……”曹同老脸一红,被骂得有些懵,“王……王爷,这法子……不行么?”
“废话!当然不行!愚不可及!”赵狄屈指一弹,一股无形的气劲掠过桌面,瞬间将泼洒的茶水蒸干,连一丝水汽都未留下。他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开始掰开揉碎地分析:
“第一,那丫头的手段,你我尚未真正领教过!她的阵道造诣,能轻而易举地将地级残阵推至仙阵之威,而其目的,仅仅是为了保护她那个刚认不久的‘爷爷’,由此可见其感知、其溯源、其神魂、其护短之能,你敢小觑?万一你动手时,被她察觉蛛丝马迹,甚至……当场识破!以她背后那尊‘神兽师尊’的护犊之心,你想想‘五行山’事件,你还有命活到第二天日出吗?到时候,别说你,便是本王……怕也难逃池鱼之殃!”
看着曹同渐渐凝重的脸色,赵狄继续道:“第二,退一万步讲,就算你隐匿功夫登峰造极,真让你无声无息抓走一人。你且想想,赵振身死的消息早已传开,那丫头必然已经知晓!此时,她身边亲近之人突然失踪一个……你觉得,她第一个会怀疑谁?!”
曹同并非愚钝之人,一点即透,脸色顿时变得煞白:“……若真是他们做的,他们最怕的就是暴露!此时少了一人,他们定会以为是……我们皇室发现了端倪,开始动手抓人了!若是误会……”
“总算你还没糊涂到家!”赵狄冷哼一声,点明其中关键,“这还只是最直接的第一种可能!现在,本王再说第二种情况!”
“王爷请讲。”曹同此刻已是冷汗涔涔。
“假设!那丫头和她的同伴们,根本就不是凶手!那你抓回来之后,严刑拷打也好,好言相劝也罢,最终必然是……什么都审不出来!”赵狄盯着曹同的眼睛,“到时候,你是把人放回去呢?还是……一不做二不休,杀了灭口,永绝后患?”
“这……”曹同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变幻不定。放回去?那人经历了种种?而且抓捕者的身份必然显露!是否会心生怨恨?是否会向那丫头告状?杀了?也不安全,万一那神兽师尊有秘法可以探查,那便是结下了不死不休的血仇!思前想后,他颓然道:“王爷……这……这似乎……是条‘两头堵’的死路啊!”
“所以!现在!”赵狄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还觉得……抓人回来,是个好主意吗?”
曹同的头摇得像拨浪鼓,连连摆手,语气带着后怕:“不了不了!王爷英明!此法万万不可!是老朽思虑不周,险些酿成大祸!”
“哼!”赵狄这才脸色稍霁,“记住,在绝对的力量和未知的背景面前,莽撞行事,只会自取灭亡!”他站起身,走向殿门,留下清晰而冰冷的指令:
“既然是两头堵的死路,那我们为什么非要走呢,从现在起,将主要注意力,从那个女娃身上移开!”
“接下来的重点——全力排查赵振生前的关系网!仇家、政敌、利益纠葛者……凡有可疑,一个不漏!本王要知道,除了那‘阵圣女’一系,还有谁……有动机,也有能力,无声无息地做掉一个郡侯!”
话音未落,赵狄的身影已然化作一道淡淡的虚影,消失在偏殿门口。
“谨遵王命!”曹同连忙起身,对着空荡的殿门方向,深深一揖,心中波澜起伏,既有对王爷智谋的叹服,也有对那未知神兽势力的深深忌惮。
呼——
凛冽的高空上,罡风呼啸而过,吹得衣袍猎猎作响。
此时正乘坐在飞行灵兽“婴勺”宽阔背脊上,穿梭于茫茫云海之中的刘胜男,毫无征兆地猛地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阿——嚏——!”
她揉了揉发痒的鼻子,睡眼惺忪地咕哝了一句:“唔……是谁在背后念叨我啊?”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和困倦。
连日赶路带来的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刘胜男索性不再硬撑。她像只慵懒的猫儿,在婴勺柔软温暖的羽毛上寻了个最舒服的位置,整个人毫无形象地躺倒下去,调整了一下姿势,便沉沉睡去。婴勺稳稳地翱翔着,如同云海中一艘平稳的大船。
两天时光,在风驰电掣般的飞行中倏忽而过。刘胜男一行人,已跨越了漫长路途。
前方,兲火宗那标志性的赤色山门轮廓,已然隐约在望。最多再有半日,便可抵达目的地。
与此同时,延陵郡城——
诸侯府正门外,那面承载着无数信息与王权威严的巨大告示墙前,人头攒动。
一张崭新的、盖着皇室朱红大印的公告,被郑重其事地张贴在最为显眼的位置。
蓬莱皇历,五千两百零一年,一月二十日。
敕曰:
延陵郡前诸侯赵振,因积劳成疾,身体抱恙,已遵御医之嘱,返归皇城静心调养。
兹委任宗室子弟赵安,继任延陵郡诸侯之位,即日履新,牧守一方,保境安民。
为彰圣恩,泽被黎庶,特赦延陵郡及其辖下彭城、安乐、始平、荣阳四郡:
凡所属税赋,无论田亩、商贾、丁口,一律减征三成!
此恩泽,自即日起,时效三十载!
——帝诏
诏书内容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瞬间在人群中激起千层浪!短暂的沉寂后,震天的欢呼声如同海啸般爆发开来!整个延陵郡城,乃至消息迅速传开的其余四郡,都陷入了一片欢腾的海洋!降税三成,持续三十年!这无疑是天大的恩典,足以让无数家庭得以喘息,让无数商贾看到了生机!
然而,就在这片普天同庆的欢声笑语之中。
在距离延陵郡城南一千五百里外,那座以“天火”为名的宗门之内。
气氛,却如同凝固的铅块,沉重得令人窒息。
诺大的宗门,弟子门人不过百数。此刻,他们全部被召集到了宗门议事主殿之中。殿宇宏伟,却因人数稀少而显得异常空旷寂寥。
殿内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殿宇最深处,那高高在上的宝座。
宝座之上,一位老者端坐其上。他身披一袭宽大的火红色长袍,长袍质地华贵,在幽暗的大殿内仿佛一团沉寂的火焰。长袍前胸,用璀璨的鎏金丝线,精心绣着一朵翻腾的祥云图案。而在祥云之上,赫然跃动着一簇更为耀眼的金色火焰图腾!这火焰图腾,正是天火宗的宗门徽记。
老者面容苍老,看上去约有六七十岁的模样,皱纹深刻。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左边脸颊上,一块覆盖了小半边脸的、极其显眼的青绿色斑块!那颜色深沉诡异,不似胎记,倒更像某种古老的烙印或诅咒,在火光映照下泛着幽幽冷光。
他发须大多已斑白,体型颇为富态,大腹便便,本应显得富态安详,但此刻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郁。
在他的左手边,靠近座椅扶手处,摆放着一座古朴的檀木鸟架。
此刻,鸟架上正停落着一只神骏非凡的游隼。此隼体型不大,约二十公分长,通体羽毛呈现灰白相间的流线型花纹,眼神锐利如刀,透着一股长途跋涉后的疲惫与警惕。
游隼的腿部,牢牢绑缚着一根细小的竹筒。
竹筒的盖子……已被打开。
而红衣老者那双骨节分明、此刻却微微有些颤抖的手中,正紧紧捏着一张从竹筒中取出的、窄窄的……纸条。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纸条上那寥寥数行字迹之上,脸色……已然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殿内那压抑到极致的寂静,仿佛预示着风暴的来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