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大陆。赵氏一族执掌乾坤已逾六千载。
初代帝王赵合,开天境大成修为,登基仅一百二十年,寿元未尽便溘然长逝。
此后王朝历经三帝。
二帝赵郝,入道境修为,寿元两千五百载,却在位仅一千两百三十四年便病故归天,享年一千九百零一岁。随后的三帝、四帝,更是命运多舛,双双早夭,在位年数相加也不过一千八百九十二年。
那皇位之上,仿佛缠绕着不祥的诅咒。直至第五位帝王赵蔺登基,这诡异的魔咒才似被打破。
赵蔺登基至今已一千九百五十五载,正值春秋鼎盛。
他天资卓绝,仅一千六百岁便臻至开天境,寿元足有五千年之巨。如今不过两千三百余岁,在修士中正是如日中天的壮年。
两千年来,赵蔺励精图治,赵氏江山固若金汤。唯有一事令天下侧目:这位帝王迟迟未有子嗣,后宫佳丽却已更迭数代。此等局面,延续了漫长岁月。
转机出现在百年前。帝王赵蔺突然昭告天下,举行了一场空前绝后的大选妃。上至公卿贵胄,下至布衣百姓,凡家有丽姝,皆可送入皇城。一朝得幸,便是麻雀化凤,举族腾达。这场席卷大陆的选妃狂潮,足足持续了三十年。
七十年前,蓬莱大陆迎来了有史以来最盛大的帝婚。所有入选女子,于同一日与赵皇行大婚之礼,举国欢庆,沸沸扬扬,持续了足有一年之久。
其后数年,数位皇子皇女相继呱呱坠地。至此,传承六千年的赵氏皇朝,终得后继有人,江山永续的基石才算真正稳固。
然则,若将这一切尽数归功于赵蔺一人,未免太过武断。
在他身后,潜藏着一个庞大到令人心悸的密探集团,一个笼罩整个蓬莱、触角已探入其他大陆的恐怖情报网络。
其成员鱼龙混杂,贩夫走卒、小吏朝臣、三教九流,无所不包,无所不在。
而执掌这暗夜巨网的最高首脑,则是当朝皇帝的十八弟——亲王赵狄。
赵狄,入道境小成修为,寿元两千五百载,当今年岁恰满两千整。寻常修士到了此等境界、这般年纪,早已是鹤发鸡皮、身形佝偻的垂暮老者。
然而赵狄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怪胎。修为停滞于晚年,寿元仅余五百,本该显露老态,可他此刻的样貌,竟如青春鼎盛的少年郎——身姿挺拔匀称如青松,面如冠玉,剑眉星目,一头浓密乌发垂落肩头,足以令万千少女倾倒失神。
此刻,这位俊美得近乎妖异的十八亲王,正端坐于延陵郡诸侯府内殿。他一身玄黑锦袍,裹得严严实实,唯有那张俊美绝伦的脸庞裸露在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似笑非笑的弧度,深邃的眼眸让人捉摸不透。
延陵郡·诸侯府——
赵狄手执一盏晶莹剔透的玉杯,正缓缓送往嘴边。
他将杯中琼浆一饮而尽,动作潇洒利落。放下酒杯,他大手随意一挥,声音带着一丝慵懒,却不容置疑:“徐大人,本王洗耳恭听。”
而这下首之人,正是此次的特首徐侩,他闻言身躯微震,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轻咳一声,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惧:“老臣惶恐……此事干系重大,恳请王爷……屏退左右。”
赵狄嘴角那抹笑意似乎更深了一分,下颌几不可察地轻轻一点。他修长的手指在空中随意一划。侍立殿角的两名斟酒侍女立刻躬身,动作轻捷如狸猫,悄无声息地从侧门退了出去,并轻轻掩上门扉。
待那细微的关门声彻底消失,殿内只剩下两人。赵狄再次举杯,遥遥向着徐侩虚敬一下,杯沿在灯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泽:“徐大人,此刻……可以畅所欲言了吧?”
“是,王爷。”徐侩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汲取一点支撑的力气。他单臂撑着沉重的桌案,有些吃力地缓缓站起,脚下迈着小碎步,语速略快地说道:“其一,据老臣推断,凶手的修为境界,最低也是入灵境大成!更关键的是,其阵法造诣绝非等闲,且非泛泛之辈!故而,首要追查方向,便是本郡的阵法交流协会。”
“哦?阵法交流协会?”赵狄饶有兴致地挑眉,手指捻起那只玲珑剔透的玉杯,在掌心漫不经心地转动把玩,目光却如实质般落在徐侩脸上,带着审视的意味。
徐侩的脚步下意识地顿住,额角渗出细微的汗珠。他连忙点头,语速更快了些:“正是!王爷明鉴!据闻协会最近招纳了一位阵法奇才,入门考核堪称完美,更兼本身实力深不可测!此人……必须列为重点查探对象。此外,还有……”
“噔…噔…噔…”
清脆的敲击声突兀地响起,打断了徐侩的话语。只见赵狄的一只手依旧把玩着酒杯,但另一只手,却扶于桌案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光洁的紫檀桌面。
初时还显散漫,但很快,那敲击的节奏骤然加快!一声紧似一声,急促得如同骤雨打芭蕉,又似金铁交鸣前的最后通牒,在这寂静的大殿里显得格外刺耳、惊心!
徐侩滔滔不绝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瞳孔因极致的恐惧骤然收缩。
下一秒,他双膝一软,“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额头死死抵在冰凉的地板上,整个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起来,连牙齿都在格格作响,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官袍。
见此,赵狄终于放下了那只把玩的酒杯。他双臂环抱于胸前,缓缓起身,踱步到徐侩跟前。居高临下,他斜睨着脚下抖如落叶的老臣,声音幽冷得如同九幽寒风,钻进徐侩的耳膜:“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么?”
徐侩根本不敢抬头,脸紧贴着地面,一张嘴便吸进一大口灰尘,呛得他肺腑生疼,却只能强忍着,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恐惧:“老……老臣愚钝……愚不可及……求王爷……明示……”
“哼!”赵狄鼻腔里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他右手屈指,随意一弹!
嗤——!
一道细微却凌厉到极点的寒光,如同毒蛇吐信,无声无息却又快逾闪电地贴着徐侩的脖颈掠过,“夺”的一声轻响,深深没入他面前坚硬如铁的黑曜石地板之中,只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细孔。
滴答。
一滴殷红的血珠,混合着徐侩脖颈上滚落的冷汗,重重砸在地板上,声音在死寂的大殿里清晰得令人心悸。
赵狄冷冷地扫了一眼那滴血珠,再未看地上的徐侩一眼。他猛地一拂宽大的袍袖,殿门仿佛被无形巨力轰然撞开。黑袍身影没有丝毫停留,大步流星地跨出殿门,消失在廊道深处。
直到那令人窒息的威压彻底远去,徐侩才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起粗气。
他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摸向脖颈间那道细微的血痕,火辣辣的痛感传来。他抬起头,脸上混杂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更深的不解和恐惧,茫然地望向大殿深处阴影里端坐不动的两位老者。
“想不通王爷为何动怒?”阴影中,一位面容清癯的老者缓缓开口,声音平淡无波。
徐侩挣扎着坐起身,对着老者深深一揖,姿态放得极低,声音依旧带着颤抖:“曹老……老朽愚昧,还望曹老……指点迷津。”
被称作曹老的老者,正是赵狄亲随护卫“二曹”之一的曹同。他慢条斯理地将杯中残酒饮尽,这才缓缓起身,踱步到大殿门口,目光投向赵狄离去的方向。
“老二,你来给徐大人解惑吧。”曹同头也不回地吩咐道,“老夫先去保护殿下。”话音未落,他身影如青烟般微微晃动,竟无声无息地原地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连一丝微风都未曾带起。
徐侩眼睁睁看着曹同消失在自己眼前,心头巨震,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早就听闻“二曹”大名,这两位可是追随十八亲王多年、早已踏入入道境的绝世强者!今日一见,其神鬼莫测的身手,果然名不虚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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