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血残阳高悬中天,灼灼烈日将荒寂的山峦炙烤得微微扭曲。刘胜男话音落下的瞬间,整片天地仿佛都凝固了。
她静立在龙首之上,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眸此刻却冰冷如万载玄冰,如同锁定猎物的苍鹰,牢牢钉在火刹宗宗主炎雷那张惨白的脸上。
炎雷的脸色瞬息万变,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在炽烈阳光下闪烁着刺目的光泽。他垂在身侧的双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刺破皮肉带来细微的痛感,却远不及心头恐惧的万分之一。
终于,他眼中掠过一丝鱼死网破的狠厉,手掌猛地一翻!
“锵——!”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撕裂沉闷的空气!一柄通体赤红、刀身缠绕着九道狰狞火环的九环大刀赫然出现在他手中。刀刃在正午骄阳的映照下,反射出令人心悸的寒芒,那九道火环仿佛活物般隐隐流动,散发出灼热气息。
炎雷霍然起身,地灵境大成的狂暴灵力毫无保留地灌注双臂,肌肉贲张。他双手死死握住刀柄,高高举起,火红大刀劈开炙热的空气,发出凄厉如鬼哭的呼啸,带着焚灭一切的决绝,狠狠劈向跪伏在地、抖如筛糠的肖强!
“噗嗤——咔嚓!咕噜噜……”
刀光如血色匹练,一闪而逝!滚烫的鲜血如同压抑已久的喷泉,猛地从断颈处激射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刺目的猩红弧线。肖强那颗头颅高高飞起,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惊恐与一丝茫然,似乎至死都不明白为何遭此厄运。无头的尸身沉重地扑倒在地,温热的血液迅速在滚烫粗糙的黑石地面上洇开一大片黏稠的暗红,发出“滋滋”的轻微声响。
后方跪伏的弟子们,在明晃晃的日光下亲眼目睹宗主如此狠辣果决地斩杀同门,如同被无形的寒冰瞬间冻结!极致的恐惧如同带着倒刺的毒藤,死死缠绕住每个人的心脏,几乎令他们窒息。一些胆小的弟子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裤裆处瞬间湿透,腥臊的气味在炽热的空气中迅速弥漫开来。他们只能将头埋得更低,在心中疯狂祈祷,千万别被天上那位骑着神龙的“仙童魔星”盯上。
炎雷看也不看脚下那具尚在微微抽搐的无头尸体,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粒尘埃。他立刻将染血的大刀掷于一旁,发出“哐当”一声脆响,随即“噗通”一声重新重重跪倒,以头抢地,声音带着劫后余生般的谄媚和无法抑制的颤抖:“神……神女大人!此獠已伏诛!小人……小人愿再赔偿大人一千两……不!一万两黄金!只求神女息雷霆之怒!”
刘胜男端坐于威严的龙首之上,小脸上终于露出一丝仿佛冰雪初融的“满意”笑容,她轻轻点了点头,声音清脆悦耳,却带着居高临下、如同施舍般的意味:“嗯,炎宗主果然深明大义,懂得取舍。记住,要给手底下的人,做好榜样哦。”那语气,如同长辈在教导不懂事的孩童。
炎雷如蒙大赦,连连磕头,额头撞击在滚烫的黑石地面上,发出“咚、咚”的沉闷声响,在死寂的广场上格外清晰:“是!是!小人一定谨记神女大人教诲!刻骨铭心,不敢或忘!”
刘胜男轻轻咳嗽一声,白皙的小手随意地拍了拍裙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好说,好说。本仙女向来通情达理。”她话锋陡然一转,拖长了尾音,带着一丝孩童式的狡黠,“不过嘛……我这里还有‘一点点’小事,需要炎宗主你……帮帮忙。”
炎雷脸上立刻堆满最谦卑、最谄媚的笑容,仿佛能滴出蜜来,心中却早已掀起滔天巨浪,将眼前这看似无害的小女孩诅咒了千万遍:“全凭神女大人吩咐!小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他暗自咬牙揣测:这小煞星贪得无厌,莫非是看上了我火刹宗积攒多年的那点家底,想要敲骨吸髓,彻底榨干?
刘胜男歪着小脑袋,漆黑如墨的眸子眨了眨,露出一副天真无邪又带着些许烦恼的表情:“其实呢,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本仙女这几天,很不开心。”
“不开心”三个字,如同三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炎雷的心头!他眼前猛地一黑,气血翻腾,差点当场背过气去。是哪个杀千刀的又惹到这位祖宗了?!他强压下喉头涌上的腥甜和翻腾的怒火恐惧,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不……不知又是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惹恼了神女仙驾?小人定将他揪出来,碎尸万段,替神女出气!”
刘胜男站起身,小手煞有介事地指着自己那件纤尘不染、流光溢彩的淡蓝琉璃仙裙,小嘴撅得老高,几乎能挂上个油瓶:“前几天呀,我好奇想进山下那家‘醉仙楼’看看世面,结果!那个管事的恶婆娘,一脚就把本仙女踹出来了!你看你看,我这漂亮的裙子上,到现在还有个大大的鞋印呢!难看死了!”她努力地指着那光洁如新的裙摆,小脸气鼓鼓的,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炎雷拼命伸长脖子,眼珠子都快瞪出眼眶了,也没在那件显然并非凡物的宝衣上找到一丝污痕,内心简直有一万头妖兽奔腾而过。但他脸上只能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连声附和,语气愤慨:“岂有此理!简直罪该万死!竟敢玷污神女仙衣!小人定将她挫骨扬灰,以儆效尤!”
刘胜男摆摆小手,一副“本仙女心胸宽广”的大度模样:“哎呀,这算轻的啦!还有呢!我在城东‘聚宝钱庄’借了十两银子应急,才过了三天,他们居然要我还一百两!我一个小姑娘,哪来那么多钱呀?他们……他们竟然逼我去当铺当东西!害得我现在穷得叮当响,就剩身上这件肚兜啦!”她越说越“委屈”,小鼻子一抽一抽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还有啊……”
刘胜男彻底开启了“诉苦”模式,小嘴叭叭不停,一件件离奇离谱的“悲惨遭遇”如同连珠炮般,毫不留情地砸向下方面如土色的火刹宗众人。旁边的柳枝早已忍俊不禁,别过脸去,肩膀不停地耸动,面纱下的嘴角定然已弯成了月牙。张鸣虽然依旧面纱覆脸,身姿挺直,但那紧抿的唇线和微微抽搐的眼角,已然暴露了他内心是何等的无语与无奈。
下方的火刹宗弟子们可就惨了。白昼的光线让他们无所遁形,每当刘胜男清脆的嗓音报出的“黑店”名称,恰好与自己管理的产业重合时,那对应的弟子便如同瞬间被架在了熊熊燃烧的火塔之上,浑身抖若筛糠,冷汗如瀑,瞬间浸透厚重的袍服,心中疯狂嘶吼祈祷,只求厄运千万别精准地降临到自己头上。
炎雷听着这一桩桩、一件件简直匪夷所思的“莫须有”指控,冷汗早已湿透了内衫,黏腻地贴在皮肤上,顺着脊背沟壑不断往下流。他心惊肉跳地发现,这些被点名“倒霉”的营生,几乎就是他火刹宗灰色收入的所有来源,分毫不差!他现在内心唯一的奢望,卑微到了尘埃里:求求漫天仙佛,千万别让这位小祖宗再信口开河,“指认”到那些要命的、真正触碰底线的“产业”上!
刘胜男滔滔不绝,舌灿莲花,直将十几家“黑店”的离奇故事编造得天花乱坠,说到最后,竟是有些口干舌燥起来。旁边的张鸣很有眼力见,适时地抛过来一个皮质水袋。
刘胜男一把接住,毫无形象地仰头,“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随即豪迈地用手背一抹小嘴,再次将那双似笑非笑、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目光,投向下方汗出如浆、几近虚脱的炎雷,不再言语。
那目光,在明晃晃的日光下,如同无形的冰冷针尖,密密麻麻地扎在炎雷身上,让他感觉如同被剥光了衣物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浑身汗毛倒竖。他鼓起残存的所有勇气,喉咙干涩发紧,声音嘶哑颤抖,带着最后一丝微不足道的侥幸,小心翼翼地问道:“神……神女大人……这些……这些丧尽天良、人神共愤的店铺,想必……绝对不是我们火刹宗的产业吧?”
刘胜男展颜一笑,如同烈日下骤然绽放的夏花,甜美无比,声音带着赞许:“炎宗主真聪明~”
炎雷紧绷欲断的心弦瞬间一松,仿佛卸下了压在背上的万丈山岳!他身后,不少弟子更是直接瘫软在地,如同烂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庆幸感几乎让他们当场失声痛哭。
然而,刘胜男脸上那甜美无邪的笑容,如同被风吹散的云雾般,骤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漠然。她拉长了语调,声音依旧清脆,却字字带着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寒意,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很——可——惜——呀——”
“你——猜——错——了——”
“这些店铺呀,统统都是你们火刹宗的产业哦~”
“什么?!!”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对于下方的火刹宗众人而言,却不啻于一道毁灭性的九天神雷,轰然炸响在灵魂最深处!炎雷和所有长老弟子瞬间如遭雷击,浑身剧震,脸上刚刚恢复的一丝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无尽的惊骇与彻底的绝望!
短暂的、死一般的寂静之后,是更加疯狂、更加凄厉的哭喊与哀求声,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爆发开来,汇聚成一片绝望的悲鸣:
“神女大人饶命啊!”
“求神女开恩!饶我们一命吧!我们愿意做牛做马!”
炎雷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拼命磕头,额头上已是血肉模糊。
刘胜男只是居高临下地冷笑一声,眼神如同万载不化的寒冰,在白昼的阳光下更显森然,俯视着这片人间惨状,不再言语。
就在这时,跪在炎雷身旁的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二长老)猛地抬起了头!他老脸涨得通红如血,眼中交织着难以言喻的恐惧、深深的屈辱,以及一丝被反复戏耍、压抑到极致的愤怒,竟挣扎着,颤巍巍地站起身,对着龙首之上的刘胜男拱手一礼,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悲愤与嘶哑:“小人火刹宗二长老,见过神女大人!”他终究是无法忍受这猫捉老鼠般、将人心反复蹂躏的无尽羞辱了。
刘胜男心中嗤笑一声:反应真慢,现在才忍不住?面上却露出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歪着头问道:“哦?二长老想说什么?”
二长老深吸一口灼热的空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胸膛剧烈起伏,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豁出去的质问意味:“神女大人!我火刹宗究竟犯下何等滔天大罪,竟劳您如此大费周章,布下天罗地网,更以……更以莫须有之名,百般戏耍折辱我等?!还请神女明示!若我宗真犯下十恶不赦之罪,我等甘愿领罚,死而无怨!若仅为戏弄……”他后面的话语未能出口,但那浑浊老眼中迸发出的不甘与愤懑,在阳光下无所遁形。
“放肆!老东西你疯了!快给神女大人跪下赔罪!”炎雷吓得魂飞魄散,脸色惨白如纸,一把死死拽住二长老的袍袖,用尽力气想要将他拉回地面,同时厉声呵斥,声音都变了调。他慌忙转向刘胜男,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神女大人息怒!他……他老糊涂了!神志不清!胡言乱语!求您大人有大量,饶他一条老命啊!”
刘胜男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随意地摆了摆那只白嫩的小手,语气平淡:“无妨。”她的目光落在二长老那倔强挺直的身躯上,带着一丝审视和……毫不掩饰的玩味,仿佛在打量一件有趣的物事,“临危不惧,倒是有点胆色。实力嘛……地灵境大成,也还算凑合。本仙女……有点欣赏你了哦。”这轻飘飘的语气,带着居高临下的评判,更激起了二长老心中的屈辱。
二长老被这轻佻如同评价牲畜的态度气得胸口剧烈起伏,花白的胡须都在颤抖,他固执地再次拱手,声音因激动而更加嘶哑:“还请神女大人……直言相告!让我等死个明白!”
刘胜男却仿佛完全没有听见他那悲愤的质问,自顾自地伸出小手,轻轻拍了拍紫金应龙那覆盖着冰冷坚硬鳞甲的硕大头颅,声音带着孩童般的天真无邪,却又字字诛心,清晰地传遍全场。
“子衿呀,你听到没?下面那个倔老头说,我是故意来找茬儿的呢。嗯……不过他说的倒也不算全错。”她顿了顿,小脸上露出被误解的委屈表情,小嘴微微嘟起,“可是!他居然怀疑本仙女刚才说的那些‘悲惨遭遇’……都是在编故事!你说,这该怎么办呀?”
二长老闻言一愣,有些茫然地看着刘胜男对着那威严的神龙说话,一时间不明所以,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却骤然攀升至顶点。
但子衿却清晰地感受到了主人话语中那一丝冰冷的不悦与杀意!
下一秒——
没有任何征兆,紫金应龙那巨大的龙吻猛然张开!喉咙深处,一点极致的紫金色光芒瞬间凝聚、疯狂膨胀!狂暴毁灭的雷霆之力与焚尽万物的龙炎在那光球内部被压缩到极致,相互缠绕、咆哮,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灵魂战栗的“噼啪”爆鸣!一股毁天灭地的恐怖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笼罩了整个广场,连灼热的阳光似乎都为之黯淡!
“昂——!!!”
一声震碎云霄、撼动八荒六合的恐怖龙啸,如同太古凶兽的咆哮,轰然爆发!随着这宣告死亡的咆哮,那枚凝聚到极致、仿佛蕴含着一颗星辰毁灭之力的紫金雷炎光球,如同跨越时空的审判之矛,化作一道撕裂长空、刺目欲盲的恐怖闪电,以超越思维的速度,精准无比地轰向下方那一脸愕然、尚未完全反应过来的二长老!
“轰——滋啦啦!!!”
光球无声无息,却又快得超越了时间,毫无阻碍地没入二长老的胸膛!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强行凝固!
只见二长老的整个身躯,在万分之一秒内,由内而外爆发出无法形容的刺目强光,仿佛瞬间化作了一尊半透明的、由沸腾熔岩和狂暴雷霆构成的人形火炬!他身上的衣物、毛发、皮肤、血肉,甚至骨骼,都在刹那间变成了赤金之色,仿佛化为了一尊金身罗汉!
那刺目的强光仅仅持续了一瞬,便骤然向内坍缩、湮灭!
原地,哪里还有二长老的身影?
只剩下一具保持着惊愕跪姿、通体焦黑如炭、干瘪的仿佛朽木、表面布满了蛛网般密集裂痕、兀自冒着缕缕刺鼻青烟的……人形焦炭!那焦炭之上,还隐约残留着一丝令人心悸的毁灭性能量。
“呼……”
一阵不知从何而起的微风吹过广场,卷起几缕焦糊的尘埃。
下一瞬,那具跪立的焦炭,如同沙堡遭遇潮水,无声无息地坍塌、粉碎,化作一蓬细腻无比的黑灰色齑粉,簌簌飘散,彻底融入脚下滚烫的黑石地面,再无一丝痕迹留下。仿佛这位地灵境大成的火刹宗二长老,从未在这世间存在过。
死寂!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如同厚重的铅块,重重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连空中飞扬的尘埃似乎都凝滞了!
所有目睹这恐怖一幕的长老和弟子,如同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的魂魄,僵在原地,瞳孔放大到极致,眼神空洞,连呼吸的本能都已忘却。极致的、深入骨髓髓的恐惧,如同无边无际的冰冷暗潮,在白昼的阳光下无所遁形,瞬间淹没了他们每一个细胞!三魂七魄早已吓得离体飞散!
刘胜男那清脆的、带着一丝童稚的咳嗽声,如同丧钟敲响,突兀地打破了这令人灵魂冻结的死寂,将众人从无边的恐惧深渊中强行拉扯回来:
“好了,炎宗主。”她的声音恢复了那种甜腻的童音,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扰人的飞蛾,然而其中蕴含的寒意,却比那龙炎更加冰冷刺骨,“现在,该你给我一个……真正的‘交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