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疼……天怎么变成红色了?
刘胜男瘫倒在烈日炙烤得滚烫的路面上,刺目的阳光透过视野中弥漫的血色,晕染出诡异的光晕。明明是盛夏,一股彻骨的寒意却从骨髓深处渗出,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四肢百骸,仿佛要将她的灵魂都冻结、剥离。意识像断线的风筝,在虚无中飘摇,向着无底的深渊坠去。
“刘胜男!刘胜男你没事吧?快叫救护车!”焦急的呼喊撕破凝固的空气,带着哭腔。
“哦,好,好……”另一个声音回应着,却充满了明显的慌乱和不知所措,仿佛天塌了下来。
平日里嚣张跋扈的恶霸三姐妹此刻也吓傻了,呆立在原地,脸上血色尽褪,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眼神里只剩下纯粹的惊惧。呼喊声、哭泣声在刘胜男耳边此起彼伏,却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幕,遥远而模糊,听不真切。她挣扎着想张开嘴,想告诉她们自己还没死,但喉咙却如同被冰冷沉重的铁块死死堵住,连一丝微弱的气音都发不出来。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一点点被拖入黑暗的泥沼。眼前那片血色的天空逐渐模糊、褪色,仿佛被一层不断增厚的灰白薄纱缓缓笼罩。就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刻,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那些被岁月尘封的、不愿触及的往事,此刻竟如决堤的洪水,在脑海中急速闪现,每一个画面都清晰得令人心颤。
——
刘胜男,一个来自偏远山坳里的小女孩。群山将她与外面的世界隔绝,也似乎隔绝了本该属于她的温暖。
记忆深处,她总是孤零零地坐在村口那棵虬枝盘错的老槐树下,小小的身影在巨大的树荫下缩成一团,目光痴痴地望着那条如同瘦弱蚯蚓般蜿蜒伸向山外的泥土路,望眼欲穿。奶奶布满老茧的、温暖的手掌抚过她的发顶,浑浊的眼里带着深深的叹息:“胜楠啊,你还没出生的时候,你妈妈就天天盼着,烧香拜佛,希望能生个男孩……”老人沙哑的声音仿佛穿越时空,再次在耳边响起,“所以给你取名叫‘胜楠’,意思是胜过所有男娃,做那人中之龙,给家里争口气……”
然而,当产房里传出她嘹亮的啼哭,护士抱着襁褓中的女婴走出来时,父亲脸上那期盼已久的光芒瞬间熄灭,熄灭成一片沉甸甸的、化不开的失望阴影。从那一刻起,她便被理所当然地留给了年迈的奶奶,父母则奔赴遥远的城市,只在年关偶尔寄回几张薄薄的钞票,却吝啬于一句嘘寒问暖的只言片语。她是这个家多余的存在,是父母心头一道失望的伤疤。
奶奶不识字,在给她上户口时,对着办事员讷讷地解释“胜楠”是哪个字。办事员大概是听差了,或是图省事,大笔一挥,便在户口簿上写下了“刘胜男”三个字。这个小小的笔误,却像一道无形的烙印,伴随着那个令人尴尬的寓意,深深地刻进了她的人生。
“野孩子!你是地里捡来的野孩子!没爹没妈要!”村里孩童充满恶意的嘲弄像淬了毒的尖针,一次次扎在她敏感的心上。渐渐地,她学会了用沉默筑起高高的围墙,将自己紧紧关进狭小昏暗的房间,只有那些不会说话的书本能填满无边无际的孤独时光。“胆小”、“内向”、“木讷”、“不合群”,这些标签如同沉重的枷锁,将她牢牢束缚,让她在人群的缝隙中艰难喘息,仿佛一只误入鹤群的丑小鸭。
思绪如潮水般退去,最后的感知是身体被抬上担架时轻微的晃动,然后,便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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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时空的另一端,艳阳高悬,碧空如洗。山峦叠翠,郁郁葱葱,一条清澈的溪流如银练般在山谷间欢快流淌,最终汇入一片无垠的碧蓝。海浪富有节奏地拍打着黝黑光滑的礁石,激起千堆雪沫,洁白的海鸥在浪尖轻盈地穿梭,时而发出一声清啼,俯冲而下,精准地叼起一尾银光闪闪的鱼儿。
正值晌午,七八个精赤着古铜色上身的渔夫在岸边吆喝着收网,粗犷有力的号子声与海浪的轰鸣交织在一起,奏响一曲充满原始生命力的渔歌。他们将满舱活蹦乱跳的鱼获装上吱呀作响的木质马车,沿着崎岖的沿海小路向南驶去。翻过一道低矮的山梁,一座巍峨的巨城赫然撞入眼帘,压迫感扑面而来。
漆黑的城墙高耸入云,仿佛隔绝天地的巨大壁垒。森然林立的塔楼如巨兽的獠牙,直刺苍穹。整座城池宛如一头蛰伏于大地之上的远古凶兽,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严与压迫感。
此城名曰明月郡,是方圆数百里内唯一的雄城巨邑。而统治这座城池的,是一位名叫岚晓楠的大人物。
岚晓楠,这名字听起来温婉秀雅,仿佛属于一位清丽绝伦的佳人。然而现实却大相径庭。
岚晓楠身形魁梧如山,虎背熊腰,身高足有七尺开外。浓密虬结的络腮胡几乎遮住了半张脸孔,从左眼下方直至下巴,一道狰狞扭曲的伤疤如同蜈蚣盘踞,为他本就粗犷凶悍的面容平添了十分的煞气。
偏偏此人最喜一身纤尘不染的素白长袍,这极致的反差,每每令人观之,心头便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诞和心悸。
郡主膝下育有六女一子。长女已至豆蔻年华,最小的儿子则是他最宠爱的美妾新近所诞。作为他期盼已久的独子,这孩子甫一降生,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金尊玉贵。
然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的第六个女儿。
这孩子是他酒醉之后与一名卑微侍女春风一度的产物。而那名侍女,身份更是敏感——她是上一任明月郡主刘胜天的贴身婢女。
提及上任郡主刘胜天,此名阳刚霸气,其主人却是一位倾国倾城的绝世佳人。她是上上任老郡主的独女,岚晓楠则是她招纳的赘婿。
传说二人婚后也曾有过一段琴瑟和鸣、恩爱非常的时光。可惜好景不长,刘胜天在诞下长女后不久,便于芳龄八十余岁(此世界人类寿命较长)时因难产撒手人寰。郡主之位,也顺理成章地落入了岚晓楠手中。
至于那位六小姐,她的名字,巧合般地,也叫刘胜男。因为是卑微侍女所出,她自降生起便如同府邸角落里的尘埃,备受冷眼与排挤。她的母亲在产后被郡主(岚晓楠)赐姓“刘”,并得了一座僻静的小别院安置,算是给了个名分。然而,当岚晓楠得知生下的是个女儿后,便再未踏足过此地半步,仿佛从未有过这回事。
从此,母女二人相依为命,在这座冷清得近乎荒芜的别院里,默默度日,隔绝于郡主府邸的繁华喧嚣之外,活得如同隐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