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骑大将军刘弥也偶尔参加朝会,但更多的时候,他只是将自己作为一枚钉子,牢牢地钉在雒阳这盘棋局上,观察着,等待着。
他的车骑大将军府,成了雒阳城内一个特殊的存在,既有军方的威严,又带着几分超然的疏离,仿佛与那腐朽的朝堂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墙。
这一日,朝会气氛异常凝重。
来自西凉的八百里加急军报,如同冰水般浇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西凉与羌部再度联合,闹得风风火火,连破数座县城,凉州刺史告急,烽火连天。
“董卓这饭桶!”
太尉袁隗手持奏报,气得浑身发抖,花白的胡子都在颤抖,他指着奏报,对着满朝文武破口大骂,
“朝廷每年拨给他西凉数百万钱粮,养兵数万,结果连一帮泥腿子出身的羌人都平定不了!
他除了会纵兵劫掠,还会做什么!
陛下,臣恳请陛下治董卓御下不严、丧师失地之罪!”
这个西凉莽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若非他无能,何至于让西凉之火烧到三辅之地?
这不仅是打了董卓的脸,更是打了我们这些举荐他之人的脸!
我袁氏的门面,岂能被他如此玷污!
大将军何进见状,立刻出列,声如洪钟:“太傅息怒!
此时问责董卓已于事无补,当务之急,是派一宿将前往平叛!
臣举荐前将军皇甫嵩!
皇甫将军乃凉州人,在当地颇有威望,由他出战,必能事半功倍,稳定军心!”
何进此言一出,不少人都点头称是。
皇甫嵩确实是最佳人选。但何进的心思却没那么简单。
在袁隗和何进眼中,皇甫嵩已经是刘弥的人,让他去西凉那苦寒之地跟羌人死磕,正好可以削弱他的兵马。
刘弥心里大喊冤枉,tm谁是我的人,只不过在奏折中写了几句劳苦功高。
西凉叛乱,一时半会儿也平不了,只要拖住他,我在雒阳便可高枕无忧。
哼,刘弥,你夺我兵权之仇,我迟早要报!
年关将近,天寒地冻,确实不利于大军远征。
朝堂商议之下,最终决定采取防御姿态,先稳住局势,等开春之后,再集结大军,一举剿灭以边章、北宫伯玉为首的叛军。
就在朝堂为西凉之事争论不休时,一道身影,正从千里之外的河间国,踏上了奔赴雒阳的道路。
河间国,张合。
这位日后名震天下的“五子良将”之一,此刻还只是一个在乡间苦练武艺、出征剿灭黄巾军,只有小小微功,郁郁不得志的青年。
他刚刚结束了一趟郡县的公务归来,便收到了一封来自梁王国的征辟文书。
“平南将军刘弥……”
张合手持着那封制作精美的文书,手指微微颤抖。
他读了一遍又一遍,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我张儁乂苦练兵法韬略多年,自认不输于人,却因出身寒门,报国无门!
这位平南将军,是如何得知我的?
他竟越过朝廷,直接征辟我?
这是何等的魄力!
何等的慧眼!
他看的不是我的出身,而是我的才能!
这才是真正的明主!
他不再有丝毫犹豫,立刻冲进内堂,开始收拾行囊。
他对着前来送行的家人,郑重地说道:“大丈夫生于世,当遇明主而事,方不负此生!如今明主已现,我必须去!”
当张合风尘仆仆地赶到梁王国都城睢阳时,却得知了一个消息:
世子刘弥,已经进雒阳受封了。
张合没有丝毫迟疑,立刻调转马头,再次向雒阳疾驰而去。
在睢阳,他见到了梁王刘成。
刘恢对这个年轻人非常欣赏,当即交给他一个重要的任务:“儁乂,你来得正好。
世子府中尚缺人手,但在此之前,本王有一事相托。
世子信中提及,欲接几人去雒阳。
路途遥远,你武艺高强,为人沉稳,本王命你与郎中令吴班一同护送,务必万无一失。”
张合心中一凛,立刻单膝跪地:“末将张合,遵命!”
我初来乍到,便得此重任,定当拼死护其周全,以报世子知遇之恩这不仅是护卫,更是投名状!
消息传到车骑大将军府,刘弥正在与程昱对弈。
听到侍卫的禀报,他手中捻起的一枚白子,在棋盘上空顿了顿,最终轻轻落下,吃掉了对方一大片棋子。
“她们要来了……”
刘弥的嘴角,不自觉地泛起些许温柔的笑意。
这几天被子好冷。
终于……要来了。
在这冰冷的雒阳,总算有了些许温暖的期盼。
这盘棋,无论下得多大,终究需要一些不是棋子的东西来提醒自己,为何而战。
他站起身,对典韦道:我要去迎接几位故人。”
荀彧看着刘弥脸上难得一见的柔和,心中了然,微微一笑:“殿下,该当如此。
棋盘之外,亦有人间。”
殿下终究是人,不是神。
有了牵挂,便有了弱点,但也有了软肋之外的铠甲。
这未必是坏事。
刘弥没有带大部队,只点了典韦和十名亲兵,一行人快马加鞭,赶往雒阳城东的十里长亭。
冬日的暖阳,带着些许慵懒,洒在官道上。
远远地,一列车队缓缓驶来。旗帜上,一个硕大的“梁”字迎风招展。
张合一身劲装,骑在马上,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他的目光锐利如鹰,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而在他身侧的车驾中,隐约可以窥见几张秀丽的面庞。
刘弥站在长亭下,看着那越来越近的车队,心中竟有些许紧张。
典韦站在他身后,像一尊铁塔,瓮声瓮气地问道:“主公,就是她们吗?”
刘弥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是目光紧紧地盯着那辆最华丽的马车。
车队在长亭前停下。
吴班率先翻身下马,快步走到刘弥面前,恭敬地行礼:“殿下,幸不辱命!”
车帘掀开,一个身穿淡黄色罗裙的少女率先探出头来,她肌肤胜雪,眉目如画,正是小邹氏。
当她看到亭中站立的刘弥时,一双明眸瞬间亮了起来,脸上绽放出如春花般绚烂的笑容,提起裙摆,便要跑过来。
“弥哥哥!”
紧接着,另一辆马车的帘子也被掀开,甄姜和甄洛两姐妹走了下来。
甄姜神色如常,只是看向刘弥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复杂难明的情绪。而
她身旁的甄脱,则好奇地打量着这位传说中的姐夫,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刘弥迎了上去,看着眼前几位风华正茂的少女,一路风尘的疲惫,似乎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雒阳的权谋与争斗,仿佛都被隔绝在了这片小小的长亭之外。
小邹氏跑到他面前,带着些许撒娇的嗔怪道:“世子,你可算来信了。我还以为,你到了这大地方,就把我们忘在睢阳了。”
刘弥笑着摇摇头,伸手为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轻声道:“傻丫头,怎么会。只是雒阳事务繁杂,脱不开身。一路辛苦了。”
他的目光转向甄姜,甄姜正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深邃。
刘弥对她微微颔首,温和地说道:“姜儿,别来无恙。你父亲……还好吗?”
甄姜垂下眼帘,轻声应道:“有劳殿下挂心,家父一切安好。”
他终究还是问了。
这声问候,是客套,还是真心?
在这乱世,或许真心才是最奢侈的东西。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甄洛身上。
甄洛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红,但还是鼓起勇气,福了一福:“洛儿见过殿下。
殿下威名,甄脱在中山时便有耳闻,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这就是姐姐心心念念的人吗?
看上去……并不像传说中那般冷酷无情。
他的眼神,在看姐姐的时候,好像很温柔。
刘弥笑了笑,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一旁抱拳肃立的张合身上。
他走上前,亲自扶起张合:“儁乂,一路劳苦,我已听闻你的名字。
河间之麒麟,岂能久居池沼?
从今日起,你便是我车骑将军府的猛武从事,随我左右。”
张合心中巨震,眼眶瞬间泛红,他再次深深一揖,声音带着些许哽咽:
“末将……张合,愿为殿下效死!”
他没有问我任何关于兵法的问题,就直接给了我信任和位置!
这份知遇之恩,张合万死不辞!
刘弥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转身,对着众人伸出手,微笑道:“走吧,外面风大。
我带你们回府。
从今往后,雒阳,也是我们的家。”
雒阳的权谋与争斗,仿佛都被隔绝在了这片小小的长亭之外。
他的世界,在这一刻,只剩下她们明媚的笑颜,和那一句“我们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