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林军的组建,在雒阳城内掀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暴,最终在皇帝刘宏的强势耍赖和保皇派、宗亲的合力支持下,有惊无险地落下了帷幕。
宗正刘焉的儿子刘范被任命中郎将,为卢植副将,协助卢植管理训练军队,这位年轻的宗室子弟虽无赫赫战功,但胜在忠诚可靠,是皇室插在新军里的一颗钉子。
而大儒蔡邕,则欣然接受了长史参军事的职位,以他的名望和才学,为新军的制度建设和文化建设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皇室、清流、武将三方参与,谁也不能独霸一方。
风波虽息,但暗流依旧。
雒阳的世家门阀和大将军何进,在权衡利弊后,选择了暂时退让。
在他们看来,不过是五千宫内卫兵,动摇不了世家基本盘。
皇帝这回是铁了心要抓点兵权护身,他们就当是孝敬了。
若此时死磕,反倒显得他们心怀不轨。
等他羽翼丰满了,他们再谋取也不迟。
汉室的威严虽已不复当年,但那张虎皮披在身上,多少还有些震慑力。
一个月后,在广宗城外翘首以盼的刘弥,终于等来了他那位传说中的“战友”——董胖子。
探马接二连三地将情报送入中军大帐,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
“报!殿下,右军中郎将董卓所部,已抵达大营三十里外!”
“报!董卓大军停下扎营,并未继续前进!”
“报!董卓派人送来书信,称其战车于途中意外断轴,需休整一日,特请殿下前往其大营,共同商议军机!”
刘弥看着手中那封用词考究却透着一股子傲慢的书信,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呵,董胖子,果然是董胖子。
这剧本和我前世记得的一模一样。
刚到就给我来个下马威,想让我这个左军都督去他右军中郎将的营地里‘商议军机’?
这是想让我先去拜他的码头,好在他麾下将士面前,压我一头啊。
真是又蠢又坏的典型。
他立刻召集文武谋士商议。
荀彧、陈群、辛毗、程昱、钟繇等人围坐一圈,传阅了书信。
“无耻之尤!”
性如烈火的程昱第一个拍案而起,他那张素来冷峻的脸庞上满是鄙夷,“董卓此等伎俩,不过是市井无赖的行径,可笑至极!
以为我等是三岁孩童吗?”
陈群则一如既往地冷静,他扶了扶衣袖,条理清晰地分析道:“其心昭然若揭,便是要借‘主客’之势,在名义上压制殿下。
殿下为左军都督,官阶在上,又是皇室宗亲,若屈尊前往,则军心士气必受影响,此乃兵家大忌。
董卓这是在试探殿下的底线。”
钟繇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闪烁着算计的光芒,他忽然问道:
“殿下,陛下当初封您皇弟时,可有赏赐全套的仪仗规制?”
刘弥回忆了一下,随即点头道:“好像是有,皇兄当时说,既为典农中郎将,又兼梁王世子,仪仗不可寒酸。
特许我使用亲王规格的仪仗,只是……我一直在军中,觉得那玩意儿太招摇,从未用过。”
“用!现在就用!”
一向沉稳的荀彧一拍桌子,眼中精光四射,语速极快,“董卓想用军营的规矩来压殿下,那我们就用皇命和宗室身份来对峙他!
他不是要摆架子吗?
我们就摆一个比他更大、更名正言顺的架子!
让他看看,什么叫天家威仪,什么叫君臣之别!
他董卓再横,横得过天家法度吗?”
众人纷纷点头,一个完美的计划瞬间成型。他们要利用的,正是刘弥那无可辩驳的“高官阶”和“宗亲”身份,对董卓进行一次赤裸裸的、堂堂正正的碾压。
而在三十里外的董卓大营,气氛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董卓挺着他那硕大的肚子,烦躁地在帐内踱步,脚下的地板被踩得咯吱作响。
他已经摔了三个酒碗了。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他粗声吼道,声音里充满了被轻视的愤怒,“那梁王世子是看不起俺老董吗?!
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这小子什么意思?
难道他看不懂我的信?
不可能!
他这是在故意晾着我!
他在广宗城下斩了个张梁,就真以为自己是天下无敌的将军了?
一个小小的黄巾头目,也值得他如此骄横?
他招来李儒,那张肥硕的脸上满是横肉在颤抖:
“文优!你说,这小子什么意思?他是不是在耍俺?”
李儒手持羽扇,眉头紧锁,也是束手无策:“岳父,息怒。
刘弥官阶在您之上,又是皇弟,他若不来,我们确实没有丝毫办法。
强行攻打是为叛乱,派人催促又显得我方心虚。
如今之计,唯有以平乱大义来逼迫他。
若他因私怨而拒不出兵,延误战机,我们便可上奏弹劾,让天下人看看他何等心胸!”
董卓烦躁地一挥手:
“弹劾?顶个屁用!
那小子刚送了斩杀张梁的大功回京,陛下正宠着他的时候,弹劾奏折只会被当成废纸!”
文优还是太书生气了!
这官场上的弯弯绕,哪是写几篇文章就能解决的?
这刘弥,明显是想跟我硬碰硬!
他以为他是谁?
仗着是皇帝的弟弟,就敢不给俺老董面子?
他没想到,刘弥麾下那群谋士,早就预判了他的预判,他们根本不跟你讲“平乱大义”,直接用身份等级来硬碰硬。
次日清晨,董卓还在营中生着闷气,一碗接一碗地灌着闷酒,再等一个时辰,要是那小子还没消息,俺就亲自带人去“请”他!
我倒要看看,他这王爷的骨头,是不是比西凉的铁还硬!
突然,营外传来震天的鼓乐之声和整齐划一的号角声,声音由远及近,气势磅礴,仿佛千军万马正在压境。
一名亲兵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声音都变了调,脸上满是惊恐:
“报……报将军!
梁王殿下……殿下的仪仗……来了!”
董卓和李儒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急忙冲出营帐。
只见远方官道上,烟尘滚滚,一支望不到尽头的队伍正缓缓而来。
开道的是数百名手持金吾、身披猩红战袍的羽林骑,马蹄踏地,整齐划一,仿佛一人。
紧接着,是两面巨大的旗帜,一面绣着“平南将军”的旌旗,另一面则是梁王府的盘龙徽号,在晨风中猎猎作响,遮天蔽日。
旗后,是千名身着明光铠、手持长戟的仪仗队,步伐铿锵,杀气腾然,阳光照在他们的铠甲上,反射出令人不敢直视的光芒。
再往后,是各种金瓜、玉斧、龙伞、凤扇……一应俱全,奢华威严,远超一个普通将军的规制,简直是亲王出巡的排场!
在队伍的中央,刘弥身着一身金线绣边的亲王朝服,端坐于一辆由四匹纯白无瑕的骏马拉动的华盖车驾之上,他面带微笑,神情淡然,仿佛不是来见一个同僚,而是来巡视自己的领地。
董卓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这……这是亲王仪仗!
这小子……他竟然真敢摆出来!
他这是在干什么?
这不是来商议军机,这是来示威!
这是来打我的脸!
他那只独眼里怒火中烧,拳头捏得咯咯作响,骨节发白。
好!
好一个刘弥!
好一个梁王国!
你们这是……这是在当着全军将士的面,把我董卓当猴耍啊!我董卓在河东,何曾受过这等鸟气!
李儒看着这阵仗,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手中的羽扇都差点握不住,急忙对董卓低声道:
“将军,快!快出迎!
此乃亲王仪仗,是陛下特许的!
我等若失了礼数,便是藐视皇亲,大不敬之罪啊!
他这是在用皇命压我们!”
董卓的胸膛剧烈起伏,一口恶气堵在心口,几乎要喷出血来。
出迎?
俺老董在战场上砍人头的时候,他还在娘胎里!
现在要俺去给他行礼?
不行!
绝对不行!
这口气咽不下去!
但他心中另一个声音却在尖叫:
董卓!
你忍住!
你现在不是在河东!
这里是冀州,这是广宗平叛前线!
你身后是几千西凉儿郎,但你面对的是整个大汉的皇室法统!
你跟他硬碰硬,就是造反!
你还没那个实力!
忍!小不忍则乱大谋!
这内心的天人交战只持续了短短一瞬间。
他那只独眼里的怒火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屈辱和深藏的杀机。
他强行压下满腔的怒火,那感觉就像吞了一块烧红的木炭。
他整理了一下被怒气弄歪的头盔,带着李儒和一众满脸惊疑的将领,在距离仪仗百步之遥处,便躬身行礼,声音洪亮,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末将董卓,恭迎殿下!
不知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刘弥的车驾缓缓停下,他掀开华丽的帘子,居高临下地看着董卓那副努力挤出笑容的丑态,笑呵呵地说道:“董将军客气了。
本王听说将军的战车断了轴,心中甚是忧虑,特地带上我大梁王府最好的工匠和备用的车轴,前来相助。
哦,对了,顺便也来看看董将军的‘军机’,商议得如何了?”
董卓听着这绵里藏针的话,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人当众扇了无数个耳光。
他强忍着拔刀的冲动,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有劳殿下挂怀……军机……军机不急,先请殿下入营……”
刘弥……梁王世子……
董卓在心里一字一顿地念着这个名字,
你给俺等着!
今日之辱,他日俺董卓必将百倍奉还!
今日你让俺跪着迎你,来日,俺要让你跪着求俺!
这场初次交锋,他还没开打,就已经输得一败涂地,连带着他西凉军的脸,都被踩在了脚下。
但没人看到,在他深深低下的头颅下,那只独眼中,已经酝酿起了足以颠覆整个天下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