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卢植是皇帝亲指派的,整个北部地区平叛黄巾军的最高军事指挥官。
虽然他只是个北中郎将,而自己是平南将军,官阶上高出一截,更是皇室宗亲。
这其中的分寸,便是一门高深的学问。
是该摆出宗亲的架子,让卢植前来拜见,以彰显自己的地位?
还是应该主动前去,以示对前辈和朝廷命官的尊重?
刘弥在马背上微微沉吟,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他侧过头,对身旁的荀彧挤了挤眼睛,用一种半开玩笑的语气问道:
“文若啊,你说,这卢将军是三公之望,我是陛下亲封的平南将军。
这谁去见谁,是不是得先摇个卦,算算谁的面子更大?”
荀彧闻言,忍着笑,一本正经地躬身道:
“主公,卦象就不必摇了。
依彧之见,主公您是龙,卢将军是虎。
龙游浅水,虎啸山林。
如今主公您这条龙,到了卢将军这山林里,自然该是龙去拜山虎。
此非示弱,乃是礼贤下士,收服虎将为我所用,方为王者气度。”
“哈哈哈,说得好!龙拜山虎,这个说法我喜欢!”
刘弥抚掌大笑,“行,那就让本王这条小龙,去会会卢将军这只大老虎!”
看着战场上的战斗已基本结束,只剩下零星的收缴和清剿,刘弥利落地脱下了外面那层沉重的山文铠,只留内衬的锁子甲,又让亲兵整理好有些凌乱的衣冠。
在陈到所率白毦兵的严密护卫下,他带着荀彧、钟繇、陈群等一众谋士,策马朝着卢植那片更为庞大的营地方向行去。
当刘弥一行人抵达卢植营地的外围时,他没有直接闯入,而是命人高高举起代表持钺特权和平南将军身份的旗帜。
那绣着猛虎的帅旗和代表天子亲授的符节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威势十足。
此时,卢植的大帅帐内,气氛正有些微妙。
卢植正与副将宗员、学生公孙瓒等人商议着战后事宜,但话题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那支神秘而强大的援军。
“诸位,那平南将军刘弥,立下如此奇功,我等是否该主动前去拜见?”
卢植抚着长须,沉声问道。
一名校尉立刻抱拳道:“将军,不可!我等乃朝廷正朔,奉命讨贼,他是宗亲援军,按理,他该先来拜见将军,以全君臣之礼!”
“话不能这么说,”
公孙瓒一身白衣,气质出众,反驳道,“殿下乃是皇亲,又是平南将军,官阶在将军之上。
我等前去拜见,方为礼数,也更能显我等恭谨之心,于日后两军合作有益。”
卢植还在权衡,自己是当世大儒,主动去见一个黄口小儿,面子上着实有些挂不住。
可若是不去,又显得自己心胸狭隘,不敬宗室。
就在他左右为难之际,一名营门守将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声音因激动而变调:
“报——!
报将军!
平南将军梁王世子刘弥殿下……殿下亲至营门,求见将军!”
来了!
他竟然亲自来了!
卢植心中一震,所有的犹豫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感动和赞赏。
他立刻站起身,整了整衣冠,快步走出大帐,边走边道:
“快!随本将出迎!切不可怠慢了殿下!”
在营门口,卢植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麒麟子。
刘弥身姿挺拔,虽年轻,但眉宇间自有一股沉雄之气,身后跟着的荀彧、钟繇等人,个个气度不凡,一看便知是经世之才。
微尘卢植见过殿下。
……
两人在营门口客套一番,一个赞对方“国之柱石,老成谋国”,一个称对方“皇室麒麟,少年英武”,气氛融洽。
随后,卢植将刘弥一行人请入了帅帐。
帐内,卢植的将领们早已分列两侧,气氛肃穆。
卢植率先向刘弥介绍自己的主要将领,以示尊重。
“这位,是副将,护匈奴中郎将宗员,随我多年,勇冠三军。”
宗员抱拳行礼,声如洪钟:“末将宗员,见过殿下!”
“这位,是中军校尉冯芳,这位左校尉淳于琼,右校尉夏侯博……皆是国之栋梁!”
三位校尉齐声行礼:“见过殿下!”
卢植指着公孙瓒,脸上带着一丝自豪:“这乃是我的弟子,白马义从公孙伯圭。”
公孙瓒潇洒地一拱手:“辽西公孙瓒,见过殿下。”
最后,他指向刘备等人,语气中带着期许:“这亦是我的弟子,中山靖王之后,刘玄德,及其两位义弟,皆是万中无一的虎将!”
刘弥“这仨位我知道,在涿郡破邓茂、斩程志远颇有微功。”
刘备正要开口行礼,他身旁那个黑脸大汉却抢先一步,瓮声瓮气地嚷道:
“哎呀,原来你也知道我大哥威名,也知道我三兄弟的大名!
俺寻思着,既然大家都是皇亲,那还讲究那些虚礼作甚!
来来来,快快快来见过我大哥!”
此话一出,帅帐内瞬间鸦雀无声,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卢植手下的一众将领,脸瞬间黑了。一个个心里暗骂:
“tm的哪里来的傻子!”
“可别坑了我们啊!”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敢让当今陛下亲口夸赞的皇室麒麟子,去拜一个白身义勇的大哥?
开什么玩笑!”
卢植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他狠狠地瞪了刘备一眼,那眼神里满是责备与警告。
刘备吓得魂飞魄散,急忙一把拉住还要继续胡说的张飞,急得满头大汗,连连作揖:
“三弟休得胡言!还不快给殿下赔罪!”
关羽则更为直接,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捂住了张飞的嘴巴,将他的声音硬生生堵了回去,同时对着刘弥深深一揖:
“殿下息怒,我三弟性如烈火,酒后失言,还望殿下海涵!”
刘弥看着这滑稽的一幕,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仿佛没听懂。
他缓缓从怀中取出一物,双手捧着,递向卢植,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卢老将军,孤初来乍到,怕军中将士不识,把孤当成了哪个冒牌货。
这是孤的符节、诏策,还有这金印紫绶,您给掌掌眼,看看是不是正品,有没有山寨货。”
卢植恭敬地用双手接过,只觉得入手沉甸甸的。
他虽然以前也没真正查验过这些皇族信物,但这两个月来,朝廷常通传的文书上,对这位梁王世子的任命和赏赐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符节的形制、金印的篆文、诏策的用词,无一不与朝廷文书吻合。
这是货真价实的皇亲,而且还是陛下极为看重的宗室!
相比之下,自己这个弟子刘玄德可就不一定了。
高祖至今已四百余年,后裔子孙有个十万八万的也挺正常,谁能说得清?
刘弥的目光转向冷汗直流的刘备,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刘备,刚才听大黑个所言,孤倍感感亲切。
不知玄德公的符节金策何在?
不如也让孤一观,也好论论辈分,免得日后在朝堂上见了,我喊你一声老哥,你却不知道该不该答应,那多尴尬。”
刘备脸色煞白,张口结舌:
“啊这……啊这……备的金策……在随军渡河时,不慎……遗失……实在罪过,罪过……”
刘弥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遗失?刘玄德,这可是咱老刘家的传家宝啊!
你把它弄丢了,这要是见了列祖列宗,你跟他们怎么说?
‘祖宗啊,对不住,证搞丢了’?
这说轻了是丢三落四,说重了,这就是不孝啊!
不孝可是大罪!”
最后那句话,他说的极重,吓得刘备汗流浃背,几乎要瘫倒在地。
他哪里还有什么金策,不过是中山靖王之后一个虚无缥缈的名头罢了,如今被刘弥当面戳穿,只觉得无地自容。
公孙瓒见状,知道再待下去只会更尴尬,连忙在背后轻轻推了推刘关张三人,使了个眼色,三人如蒙大赦,灰溜溜地退出了帅帐。
待他们走后,刘弥才转向卢植,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微笑道:
“卢老将军,您看,这年头,打着皇亲旗号的骗子是越来越多了。
您是朝廷重臣,执掌北方兵马,可得替陛下把好关啊。”
卢植轻轻一笑,心中对这位年轻殿下的手段和心机有了更深的认识。
他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回正轨:“殿下所言极是,老夫定当谨记。
殿下,如今大捷,我等当速写捷报,上报朝廷,商议功劳分润与后期计划。”
双方开始正式会谈。
从捷报如何书写,到功劳如何分润,再到后期的平叛计划,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
就在他们刚刚写好奏报,准备派人送往洛阳,刘弥刚想再提议来一出四百里加急,彰显梁王军的效率时,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喧哗声。
不巧,总在最关键的时候来临。
一名传令兵神色慌张地冲了进来,声音带着哭腔:
“报——!将军!
朝廷派遣天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