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刘弥率领的官军大营陷入了短暂的宁静,但这宁静之下,是压抑到极致的杀气。
士卒们和衣而卧,兵器就放在手边,没有人能真正睡着。
每个人的心中都像压着一块巨石,既期待着即将到来的大战,又对那悬殊的兵力感到本能的恐惧。
四更天,天边还挂着几颗残星,营地里便响起了低沉的走路声。
士卒们默默起身,领取了一顿丰盛的战饭——热腾腾的肉羹和麦饼,这是为了让他们的身体在即将到来的寒夜中,储存足够的热量。
刘弥也和士卒们吃的一样,他看着一张张年轻而紧张的脸,心中暗道:“这一战,不仅是为梁国,也是为了让他们真正成长为百战之兵。”
在刚刚开春的北方,寅时四刻,天还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墨黑。
寒风如刀,刮在脸上生疼。士卒们穿戴好冰冷的甲胄,甲片与甲片摩擦发出沉闷的“咔哒”声。
他们仔细地用油布包裹住弓弦,防止寒露侵蚀,又检查了箭囊中的每一支羽箭。
每个人的呼吸都在空气中凝成白雾,他们的眼神,在黑暗中亮得惊人,那是一种混杂着紧张、恐惧与兴奋的复杂光芒。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每一秒都无比煎熬。
寅时四刻,当军中更鼓敲响最后一记时,襄邑城墙上,三颗刺眼的绿色信号弹,如同三道撕裂夜幕的鬼火,拖着长长的尾焰,冲天而起!
这一刻,南北两路大营,数千名早已潜伏到黄巾军大营射程之内的弓箭手,同时直起了身子。
他们早已将箭头浸满了火油,此刻,他们用火折子点燃箭头上的油布,小小的火苗在寒风中摇曳,却映亮了他们坚毅的脸庞。
“咻——咻——咻——!”
随着指挥官一声令下,三轮密集的火箭,如同三场流星雨,呼啸着划破夜空,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精准地抛射进黄巾军那连绵数里、毫无防备的营寨之中。
火箭落地,帐篷、草料、木制车辆瞬间被点燃,火光冲天而起,将整个黑夜照得如同白昼!
这火光,便是南北两路大军进攻的信号!
“杀!”
黄忠与吴懿、乐进与典韦,几乎同时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黄忠心中一片平静,对他而言,这又一场狩猎,他只专注于如何以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战果。
而吴懿则感到一股热血直冲头顶,这是他第一次参与如此大规模的战役,他要用这场胜利,来回报主公的信任。
乐进的脸上带着一丝狰狞的笑意,他渴望战斗,渴望用敌人的鲜血来证明自己的勇武。
而典韦,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杀光这些贼寇,让自己的家乡早日恢复安宁。
数千骑兵如两股黑色的铁流,瞬间启动,马蹄踏在冻土上,发出沉闷而震撼人心的轰鸣。
他们轻易地突破了黄巾军那用树枝和破布搭成的简易围栏,有些地方甚至根本就没有围栏,更谈不上规范的营寨墙。
马蹄踏过临时挖掘的浅沟,发出“噗嗤”的闷响,溅起泥土和冰碴。
那三颗信号弹,并未惊醒大部分沉睡中的黄巾军。
少数没睡着、正打着瞌睡的哨兵,迷迷糊糊地看到了天上的绿光,也只是揉了揉眼睛,毫不在意地嘟囔了一句:“又是哪个营的在放屁……”
然而,下一秒,地动山摇的马蹄声和从天而降的火箭,将他们所有的睡意都驱散,换来了无边的恐惧。
“敌袭!官军来了!”
凄厉的惨叫声划破了夜空。
寒风之下,火苗借风势,肆意燃烧,从一个帐篷蔓延到另一个帐篷,很快便形成了一片火海。
火焰惊醒了梦中人,无数黄巾军衣衫不整地从帐篷里冲出来,却只看到一片火光和从黑暗中冲出的、如同地狱恶鬼般的官军骑兵。
官军一路冲杀,边用尽全力高喊:“降者不杀!”
“放下武器,降者不杀!”
……
这口号在震天的喊杀声中,显得格外清晰,给那些惊慌失措的乱民提供了一线生机,也加剧了黄巾军内部的崩溃。
中军大帐里,何曼正被噩梦惊醒,他就梦见自己被一群恶狼追着跑。
还没等他喘口气,帐外就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和惨叫声。
他一个激灵,连盔甲都来不及穿,只穿着一件单薄的中衣就冲出了大帐。
眼前的一幕,让他彻底魂飞魄散。
火光冲天,人马奔突,自己的大营已经变成了屠宰场。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像冰水一样从头顶浇下,让他浑身冰冷。
他引以为傲的三万大军,十万黄巾军,此刻就像一群受惊的绵羊,任人宰割。
“慌什么,怎么回事!”他随机抓住一个从面前哭喊着跑过去的小卒,厉声喝问,试图用声音来掩饰自己内心的颤抖。
那小兵早已吓破了胆,根本没看清拦住自己的是谁,只是哭诉着:“官军打进来了!
到处都是官军!
还带着火!
快跑啊!”说完,一把挣脱何曼,头也不回地继续逃命。
何曼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
他身边的亲兵围了上来,看着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也知道大势已去。
一个亲兵拉过一匹瘦弱的战马,不由分说地扶着何曼上马,然后调转马头,对着他吼道:
“渠帅!快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何曼脑子一片空白,只能任由亲兵簇拥着,一路向西狂奔。
他丝毫没注意,自己这位威风八方的“截天夜叉”,此刻只穿着单薄的中衣,在寒风中狼狈不堪。
他心中只剩下无尽的悔恨与不甘,他不该轻敌,不该贪图襄邑的财富,更不该小看那个乳臭未干的梁王世子。
很快,南北夹击的大军如同两把巨大的剪刀,在黄巾军大营中央胜利汇合,然后继续向西杀去,将整个敌营彻底搅成了一锅沸腾的粥。铁蹄所到之处,血肉横飞,惨叫声不绝于耳。
与此同时,襄邑城的城门也轰然打开。刘弥亲率五千步军,如同一股钢铁的洪流,加入了这场清剿战。
他手持长剑,身先士卒,他的出现,让所有官军士气大振。
他看着眼前这片人间地狱,心中没有一丝怜悯,只有冰冷的决断。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己方将士和百姓的残忍。
这场夜间突击战,从寅时一直打到了天亮。
而此时,天色微明,黄忠正率领着最精锐的骑兵,追击着向西逃窜的敌军主力。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何曼!
寒风中,何曼身着单衣,一路狂奔,人早已被冻得麻木。
他回头望去,只见身后烟尘滚滚,一面“黄”字帅旗紧追不舍,他知道,那是黄忠的旗号。
绝望之下,他只能拼命地抽打马匹,做着最后的挣扎。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不想死!我不能就这么死了!
黄忠追上了,他甚至没有多余的话。
他只是举起了手中的长刀,对身边的骑兵做了一个简单的手势——冲锋。
一个冲锋,何曼身边最后的几十名亲卫便被冲得七零八落,如同被巨轮碾过的浮萍。黄忠如同一尊杀神,直冲何曼而去。
何曼惊恐地举起环首刀,试图格挡,但在黄忠那势大力沉的一枪之下,就如同螳臂当车。
“噗——!”
刀划过何曼的胸膛,将他整个人从马背上劈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冻土上。
这位“截天夜叉”,连一句遗言都没能留下,便结束了自己罪恶的一生。
黄忠甚至没有下马看一眼,只是淡淡地对副将说:“割下首级,回去复命。省得他在寒风中挨冻的苦了。”
对他而言,这只是一个任务,一个必须完成的句点。
天色大亮,战场上的硝烟与晨雾交织在一起。
此战,刘弥官军大捷,斩首万余,降者数万,何曼授首,其主力灰飞烟灭。
梁王国之危,至此彻底解除。
刘弥站在城楼上,看着满目疮痍的战场,心中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沉重的责任感。
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未来的路,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