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城。
扭曲,颠倒,反常。
这座以血鬼术构筑的异次元要塞,本身就是对物理法则最恶毒的嘲弄。
然而此刻,一种比其诡异步局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正从要塞的最顶端弥漫开来。
寂静本身,就是一种声音。
鬼舞辻无惨站在那片俯瞰着无数交错回廊的至高点上,那张俊美到妖异的面孔,此刻正凝结着一层肉眼可见的阴翳。
就在刚才。
他与朱纱丸,与矢琶羽的链接,断了。
那不是普通鬼物被日轮刀斩首后,意识逐渐模糊、身体分崩离析的缓慢消亡过程。
不是。
那是一种更为绝对,更为终极的断绝。
仿佛延伸出去的两条神经,被某种无法理解的伟力从根部直接扯断、焚毁、抹除。
没有过程,只有结果。
一个空洞,突兀地出现在他的感知之中。
干脆。
利落。
甚至没有传来一丝一毫临死前的诅咒与哀嚎。
“死了……”
他从喉咙深处挤出这两个字,声音低沉得如同地壳的摩擦。那双猩红的、非人的竖瞳之中,怒火如同岩浆般翻滚,却被一层更深邃的寒冰死死压制。
那是恐惧。
“两个连下弦都不是的废物,死了就死了。”
他的思维在咆哮,试图用惯常的暴虐来掩盖那份正在从脊髓深处升腾而起的寒意。
“但是……怎么会这么快?”
从她们找到目标,发起攻击,到链接被彻底剪断,前后加起来,甚至不足几分钟。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对方拥有的,是在呼吸之间,就将他的造物彻底抹杀的绝对实力。
而且,是抹杀的一干二净!
她们没有传递回任何有价值的思维片段,没有画面,没有声音,什么都没有。就像被一个更高维度的“概念”覆盖,从存在的层面上被直接擦除。
这不正常。
这太超乎他的想象了!
这过去千年里,这种情况都不曾发生过!
“是那个女人吗?”
无惨的手,五指猛地收拢,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那个叛徒,珠世。
她竟然也出现在那里。
这个变量让整件事的性质,变得愈发险恶。
“是她开发出了什么专门克制鬼的药物吗?”
不,不对。药物的作用是侵蚀,是分解,再怎么烈性,也需要时间。而他感知到的,是“瞬间”的湮灭。
“还是说,是哪个家伙?”
一个身影,不由分说地闯入了他的脑海。
卫宫士郎。
那个在浅草的街头,爆发出恐怖力量的男人。
那个用一己之力,拦下了他所有分裂逃窜的身体组织的怪物!
这么强大的鬼!竟然摆脱了自己控制,不是自己的手下!
而且哪个样貌!
嘶!
无惨嘴角不自主的裂开。
身体的深处,那些早已愈合了数百年的伤口,又开始灼烧般的剧痛起来。
那不是物理层面的疼痛。
那是源自每一个细胞,每一个遗传因子深处的,被那个佩戴着日轮耳饰的男人所支配的、永世无法磨灭的恐惧烙印。
继国缘一!
那份被他埋藏在时间尘埃之下的梦魇,此刻被重新唤醒,与卫宫士郎的身影悍然重叠。
“幻觉!那只是幻觉!”
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内心深处对自己嘶吼,试图用意志强行镇压住细胞的战栗。
“继国缘一已经死了!他已经化为枯骨几百年了!不可能再出现!”
他强迫自己相信,之前在浅草的遭遇,只是自己一时惊慌下的错觉。
但是。
朱纱丸和矢琶羽的瞬间死亡,像一记无形的、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的脸上。
那火辣辣的痛感,让他不得不去面对那个最坏,最让他恐惧的可能性。
万一……那不是幻觉呢?
那个男人真的回来了!
“该死的!”
一个无法理解其力量边界的强大敌人。
两个背叛了他的叛徒。
而且还是两个!
这两种他最痛恨的存在,如今,搅合在了一起。
无惨第一次感觉到了棘手。
他像一个自诩完美的棋手,突然发现棋盘上凭空出现了一颗他完全不认识,也看不懂其移动规则的棋子。
这颗棋子,仅仅是它的存在,就打乱了他所有的节奏,颠覆了他对棋局的认知。
威胁。
致命的威胁。
然而,就像鬼杀队那群愚蠢的猎鬼人所担心的那样,在真正嗅到足以毁灭自己的威胁之后,他那根植于生命最深处的本能,第一时间给出的答案,不是迎战。
而是躲起来。
对于拥有近乎永恒生命的他而言,贸然行动,与一个未知的、无法估量的敌人进行豪赌,是这个世界上最愚蠢的行为。
在没有彻底弄清楚那颗“棋子”的真面目之前,任何冲动的决策,都可能将他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出去!”
“绝对!”
他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一下,强行将翻涌的情绪压回冰冷的理智之下。
“我活了几千年,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不过,单纯的躲藏……不。
那不叫躲藏,那叫战略性的后退。
而后退,不等于放弃情报的收集。
他需要更多的情报,更多的眼睛,更多的耳朵。
“鸣女。”
他冷冷地开口,声音在空旷扭曲的空间中激起层层回响。
“在。”
铮。
一声琵琶轻响,一个怀抱琵琶、长发覆面的女鬼,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不远处,安静地跪坐着。
“传我的命令下去。”
无惨的声音,此刻已经听不出丝毫的暴怒与恐惧,只剩下属于鬼之始祖的,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冰冷。
“召集所有十二鬼月,让他们立刻到无限城来见我。”
“另外,向所有在外的鬼,下达最高指令:立刻停止一切主动狩猎行为。全部潜伏起来,隐藏行踪,不准与任何鬼杀队员发生冲突。”
他顿了顿,猩红的竖瞳中闪过一丝极度的阴鸷。
“特别是……佩戴着日轮花纸耳饰的剑士。”
“在我的下一个命令下达之前,所有人都给我像老鼠一样,躲在阴影里。”
“收集情报,但绝不准主动出击。”
铮——
鸣女低头,修长的手指拨动琴弦。
那诡异的音色化作无形的网络,瞬间穿透了空间的隔阂,将鬼之王的最高指令,烙印在分布于这个国家每一个角落的、所有鬼的脑海之中。
做完这一切,无惨缓缓转过身,重新俯瞰着下方那光怪陆离的颠倒世界。
他的眼神,变得比无限城最深处的阴影还要幽邃。
他要暂时收回所有的爪牙,让这个喧嚣的、令他烦躁的世界,彻底安静下来。
“我会像一个最耐心的猎人,在暗中等着你们老去,虚弱,然后一击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