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的温馨与微醺,如同灶台里尚有余温的炭火,在每个人心头缓慢地散发着暖意。炭治郎被母亲那火辣辣的眼神催促着,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带着香奈乎走出了家门。
葵枝则心满意足地收拾着碗筷,哼着不成调的歌谣,那份喜悦几乎要从眉梢眼角溢出来。
而此刻,在与主屋隔着一小片竹林的锻刀房内,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光景。
这里的空气是物理意义上的沉重,翻滚的热浪扭曲了视线,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一团滚烫的棉花。
士郎赤裸着上半身,汗水将他古铜色的皮肤浸润得油亮,沿着分明的肌肉线条蜿蜒滑落,最终滴落在滚烫的地面,发出一声轻微的“滋啦”声,瞬间蒸发。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三样东西。
炉火,铁砧,以及手中那块被烧至刺目橘红色的玉钢。
他的双眼倒映着跳动的火焰,瞳孔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的专注。
“同调,开始!”
低沉的音节并非通过喉咙发出,而是从胸腔深处震动而出,被锻炉的轰鸣与风箱的嘶吼瞬间吞没。
几乎在同一时刻,他体内的魔术回路网被点亮,幽蓝色的光芒在他皮肤下一闪而过,如同奔涌的地下河。
他的感知穿透了钢铁炽热的表象,深入到了其最本质的结构之中。
他“看”到了,那由无数个日夜吸收太阳光辉而形成的纯粹能量,在晶格结构中安静地流淌。他“听”到了,钢铁在烈焰灼烧下发出的、凡人无法听闻的欢欣悲鸣。
这三块玉钢,是世间难寻的瑰宝。
他首先锻造的,是属于炭治郎的那一块。
铁钳夹着烧得通红的钢块,稳稳地放在铁砧之上。没有丝毫犹豫,沉重的铁锤高高扬起,裹挟着千钧之力轰然落下!
铛!
震耳欲聋的巨响炸开,无数火星如流萤般四散飞溅,照亮了他坚毅的侧脸。
一幅画面在他的脑海中展开。
那个善良到近乎愚直的少年,那个在雪夜中背着妹妹、在绝望中寻找希望的长男。
铛!
铁锤再次落下。
他看见了少年在战斗中那双燃烧着决心的、清澈的眼眸。
铛!
水之呼吸的千变万化,那看似至柔、实则无坚不摧的剑技。以及潜藏在血脉深处,那股更加原始、更加霸道、属于“日”的灼热气息。
这柄刀,必须是矛盾的结合体。
它要拥有水的柔韧,去承载少年的温柔。
它更要拥有日的刚猛,去匹配他那份永不熄灭的意志。
这早已超越了凡俗铁匠的锻打范畴。
每一次锤击,都不只是物理层面的塑形,更是一次概念的注入,一次对“理”的强行铭刻。他将“坚固”的定义,蛮横地楔入钢铁的分子结构。他将“锋利”的法则,一遍遍折叠进刀刃的锋口。他将“传导”的特性,化作魔力脉络,深植于刀身之内。
这比创造一柄宝具的投影,更要耗费心神百倍。
锻刀房外,夜风清凉。
炭治郎正努力地组织着语言,试图向香奈乎解释一种她从未接触过的力量。
“那个……魔力,你可以把它想象成……身体里流淌的另一条温暖的溪流。”他一边说,一边笨拙地比划着,拼命回忆士郎当初教导自己时的每一个字句。
他伸出右手,集中精神。
一团微弱的光芒在他掌心凝聚,黯淡得几乎无法被视觉捕捉,只能通过那份微弱的暖意去感知。
“就像这样。”
香奈乎安静地看着,然后学着他的样子,闭上双眼,伸出自己的手。
她恬静的侧脸在月光下仿佛一块温润的玉石,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精致的阴影。
炭治郎的视线不自觉地被那片阴影吸引,心脏毫无征兆地猛烈一跳,打乱了他平稳的呼吸。
他猛地收回目光,脸颊开始升温,喉咙有些发干。
“别着急,慢慢来。”他清了清嗓子,强迫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一开始感觉不到是正常的。你试着……去感受,感受你的呼吸,感受你的心跳,然后……想象那条小溪的存在……”
他的声音温和,带着一种天生的、令人信服的力量。
香奈乎在他的引导下,整个人都沉静下来,仿佛与这片夜色融为一体。
院子的另一头,晾晒衣物的竹竿下。
善逸正被葵枝堵在角落里,进行一场非正式的“审问”。
“善逸啊,你跟我们家炭治郎,是关系最好的朋友吧?”葵枝一边熟练地抖开一件刚洗好的羽织,一边状似不经意地开口。
“是啊,阿姨!我们那可是能把后背交给对方的交情!”善逸立刻拍着胸脯,大声保证。
“那阿姨问你,”葵枝的动作顿了顿,压低了声音,“你觉得,香奈乎那个孩子,怎么样啊?”
这个话题瞬间点燃了善逸的八卦之魂。
他立刻凑到葵枝耳边,用一种分享惊天秘密的语气,小声而飞快地说道:“阿姨,我跟您说,这事儿有戏!绝对有戏!炭治郎那家伙,您是不知道,他一看见香奈乎酱,那心跳声都不一样了!平时是‘咚、咚、咚’的,一看到她就变成‘咚咚咚咚咚’的,又快又乱!我听得真真切切!他就是嘴上不说,心里那朵花早就开得漫山遍野了!”
“真的?”葵枝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那光芒比天上的星星还要璀璨。
“千真万确!我用我这条小命担保!您就瞧好吧!”
得到了这份来自“前线”的“内部情报”,葵枝一整晚的猜测终于得到了印证,她脸上的笑容再也抑制不住。她看着眼前这个金发少年,忽然觉得他顺眼了许多。
她拍了拍善逸的肩膀,顺手从怀里摸出一个还温热的饭团塞给了他。
日升月落,时间在这样平静而温馨的日常中悄然流淌。
锻刀房的门,整整三天三夜没有打开过。
炉火的光芒,也整整三天三夜没有熄灭过。
在完成了炭治郎的刀之后,士郎立刻开始了第二柄的锻造。
善逸的刀。
雷之呼吸的传人。一个将一之型“霹雳一闪”锤炼至化境的剑士。
他的所有,都系于一个“快”字。
快到极致,快到超越人类反应的极限,快到化身为真正的雷光。
所以,他的刀,也必须为这个“快”字服务。
极致的轻,极致的薄,极致的传导效率。
士郎在锻打的过程中,将“速度”的概念解构,再将其本质注入刀身。他甚至在淬火的那一瞬间,做了一件疯狂的事情。
他以自身的魔力为引,撬动了大气中游离的电荷。
在淬火的刹那,一道细若游丝的紫色电光被他从天际强行牵引而下,随着刀身一同没入冰冷的水中。
滋啦——!!!
整个锻刀房瞬间被一片惨白的光芒笼罩,刺耳的爆鸣声几乎要撕裂耳膜。
刀身在雷霆的洗礼下,完成了最终的蜕变。
最后,是香奈乎的刀。
当他拿起第三块玉钢时,他的心情最为复杂。
蝴蝶忍那张带着悲伤笑意的脸,那句“请你帮帮她”的嘱托,在他脑海中回响。
他又想起了那个女孩空洞的、不映任何事物的紫色眼眸。
她是一具太过精致的人偶,需要有人为她重新注入名为“自我”的灵魂。
炭治郎或许就是那个契机。
而自己能为她做的,就是为她打造一柄最契合她的利刃,一件能够守护她的外壳。
花之呼吸,水之呼吸的衍生,兼具美感与杀机。
士郎为她锻造的刀身,比寻常的日轮刀更加纤细秀美,不仅更适合女孩的手型,也更能发挥出花之呼吸那种精妙、迅捷、如同花瓣乱舞般的斩击。
他向刀中注入的,是两个“理”。
“绽放”。
他希望这个女孩,能有一次,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自己,真正地、肆意地绽放一次。
“守护”。
他希望这柄刀能守护她,更希望她能从这柄刀中,找到守护自己的力量和意志。
三天后的清晨,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
“吱呀——”
锻刀房沉重的木门被缓缓推开。
士郎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走了出来,他的眼眶深陷,布满了血丝,脸色苍白得如同燃尽的灰烬。但他那双疲惫的眼睛里,却有一种深沉的满足感。
他的怀里,稳稳地捧着三个用干净白布仔细包裹着的长条物体。
三柄全新的日轮刀,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