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吞噬了一切。
那是一个绝对寂静、绝对纯粹的白色世界。
紧接着,毁天灭地的冲击波,轰然爆发!
轰隆——!!!
整个格拉斯顿伯里山丘,都在这声咆哮中剧烈地摇晃、呻吟,仿佛一头被激怒的远古巨兽正在地底翻身。
狂暴的能量风暴,以撞击点为中心,化作一圈肉眼可见的白色怒涛,向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去。山顶那座见证了无数岁月沧桑的古塔废墟,在这股纯粹的毁灭力量面前,脆弱得如同孩童堆砌的沙堡,被轻易地撕裂、掀飞,化作漫天齑粉。
真是可怜的遗迹。
士郎心里闪过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
看来事后,这个景点又得拨一笔巨款,来人工修缮这个着名景点了。
又或者,魔术协会会介入?
希望到时候不会让我赔钱,我可穷的很啊。
烟尘,混杂着魔力的残光,缓缓散去。
山顶,已经找不到半点先前的模样。地面被硬生生犁去了一层,到处都是龟裂的地缝与琉璃化的焦土,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精准的战术导弹饱和式轰炸。
那些被捆缚的黑袍人,东倒西歪地散落在焦黑的地面上。
大部分人已经在刚才那地动山摇的冲击中彻底昏死过去,只有少数几个意志稍强的,还在那里痛苦地呻吟。
一个离得最近的黑袍人挣扎着抬起头,当他的视线与士郎接触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那是被极致恐惧扼住了声带的表现。他手脚并用地向后退缩,仿佛看到了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另一人则完全是另一番光景。
他双目圆睁,脸上没有恐惧,反而是一种癫狂的、病态的兴奋。他看着满目疮痍的山顶,感受着空气中残留的恐怖魔力,整个人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力量……这就是王的力量!”
他用嘶哑的嗓音,发出梦呓般的狂热呐喊。
“没错!就是这样!只有这样的力量,才是亚瑟王的力量啊!”
士郎对那狂热的视线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会。
他的目光,在第一时间就穿过弥漫的烟尘,死死锁定在了不远处那个倒在地上的娇小身影上。
格雷的情况看起来很不好。
为了抵挡那场自爆的余波,她显然消耗了过多的魔力。手中那面巨大的盾牌失去了能量支撑,已经变回了那个精致而诡异的鸟笼“亚德”,安静地躺在她手边。
卫宫士郎快步走了过去。
他蹲下身,看着少女苍白的脸,关切地询问。
“喂,你……你没事吧?受伤了吗?”
格雷的身躯微微一颤,她缓缓地抬起头,灰绿色的眼眸里,盛满了无法理解的错愕。
眼前的少年,衣衫还算整齐,只有一些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被碎石划出的伤口,整个人看起来却只是有一些狼狈。
但是,他的眼神里,没有胜利者的傲慢,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更没有对敌人的憎恨与戒备。
那里只有一种纯粹的、不加任何掩饰的担忧。
这种温柔,比刚才那毁天灭地的一击,更让格雷感到心脏被狠狠地攥住,让她不知所措。
她不明白。
为什么?
自己刚刚还抱着必杀的决心,想要夺走他的生命。
为什么他还要来关心自己?
就在这时,那个最是狂热的黑袍人,挣扎着从地上撑起半个身子,用尽全身力气歇斯底里地嘶吼道:“格雷大人!别被他骗了!他是在演戏!他现在肯定也到了极限,正是最虚弱的时候!快,趁现在,杀了他!为了我们一族的千年夙愿!”
格雷闻言,脑子里一片空白。
不是,有没有一种可能,现在真正虚弱到失去所有战斗力的,是我?
这声不合时宜的呐喊,让士郎刚刚缓和下来的心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回过头,冰冷的视线落在了那个多嘴的家伙身上。
“你们这些人,真是吵死了。”
“投影,开始(trace on)。”
低沉的咏唱声响起,魔术回路再度被点亮。
他头投影出十几根一米多长的、闪烁着金属寒光的细长刀剑,凭空出现在他身侧。
士郎手腕随意一抖。
细剑如同离弦之箭,带着尖锐的破空声激射而出,“噗噗噗”地精准插进了那些黑袍人周围的地面里,形成了一个简易的金属牢笼。
“然后……安静点。”
士郎打了个响指。
被他在头一投影时加入武器概念中的术士启动,一个隔音结界无声地展开,将整个牢笼笼罩。
还在拼命叫嚣的黑袍人们,突然发现自己的声音一个字都传不出去了。他们惊恐地张大嘴巴,用尽全力地呐喊、咆哮,但在外面看来,他们就像一群被困在鱼缸里拼命吐着泡泡的金鱼,滑稽,又可笑。
做完这一切,士郎才重新转过身。
他的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温和的表情,仿佛刚才那个眼神冰冷、手段利落的人根本不是他。
他看向一脸目瞪口呆的格雷。
“好了,这下清静了。”
他在格雷面前再次蹲下身子,刻意放低了姿态,让自己的视线与她平齐,避免给她带来任何压迫感。
“现在没有外人打扰了。”
他用一种近乎商量的语气,无比认真地说道。
“咱们能坐下来,好好聊聊了吗?”
说着,他朝着还趴在地上的格雷,伸出了自己的手。
格雷的视线,落在了眼前这只手上。
手掌上布满了长期锻炼留下的厚重老茧,手背上还有几道刚刚在战斗中被碎石划出的、仍在渗血的崭新伤痕。
但这只手,看起来却异常的温暖、可靠。
她犹豫了。
漫长的犹豫。
这只手所代表的善意,是她过去十几年的人生中,从未接触过的东西。
最终,她还是缓缓地,伸出了自己那只冰冷的、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搭在了士郎宽大的手心上。
士郎的手指收拢,用力,将她从冰冷的地上拉了起来。
“那么,”他扶着身体还有些摇晃的格雷,开门见山地问道,“第一个问题。你们到底是怎么知道,我身体里有……那个东西的?”
或许是战斗已经结束,或许是士郎此刻的态度让她彻底放下了戒心。
格雷的声音,不再像之前那样冰冷而机械,而是恢复了少女应有的、带着一丝怯懦的轻柔。
“之前,‘阿瓦隆’有被激活过,之后它的魔力波动也并没有被刻意隐藏。”
她低着头,视线落在自己的脚尖,小声回答道。
“它的波动,就像是黑夜里的灯塔。像我这样具备特殊资质的存在,即使隔着很远,也能清晰地感觉到。而我们所在的村子里……有一些特殊的魔术道具,对它的感应同样敏锐。”
士郎了然地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他自言自语道:“之前我一到英国,它就变得特别活跃,我还以为是回到了故乡的缘故,却没想到他还会释放出特殊的魔力波动,真是个特殊而强大的魔术礼装啊。”
魔术礼装?
格雷听到这个词,疑惑地抬起头,看向士郎。
“他可不是什么魔术武装,它是‘阿瓦隆’。”
格雷用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语气,纠正道。
“‘遗世独立的理想乡’,是伟大的亚瑟王的圣遗物。传说中,能够治愈一切伤痛,带来永恒生命的不朽宝具,可不是什么普通的魔术礼装。”
格雷认真的强调。
“圣遗物?宝具?是啥?”
士郎脸上的困惑不似作伪。
格雷用一种看珍稀动物的眼神看着他。
“你身体里寄宿着这样的至宝,但你连什么是宝具和圣遗物都不知道?”
“我是个半吊子魔术师嘛。”
士郎有些不好意思地摊了摊手。
“后来虽然找了个魔术家族跟着学习,但他们可没教我这些的东西。”
格雷歪着头,灰绿色的眸子好奇地看着士郎:“那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
士郎摇了摇头,坦然道:“完全不知道。刚才那几个人,提到了什么‘一族’,什么‘千年夙愿’,但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格雷沉默了。
她似乎在组织语言,也似乎在犹豫,是否应该将自己一族的秘密,告诉这个刚刚还在生死相搏的“敌人”。
但转念一想,这些东西本就不是什么需要严格保密的秘密。而且,士郎身上展现出的那种纯粹的温柔,让她第一次产生了想要对人倾诉的欲望,想要……和他多相处一些时候。
最终,她还是开口了。
她向士郎讲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故事。
一个与传说中的大魔女摩根勒菲有关的魔术师家族,千百年来,为了一个荒谬到近乎疯狂的执念,所犯下的累累罪孽。
他们的目标,是复活那位传说中的骑士王,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
为了这个目标,他们不惜扭曲自己的血脉,以亚瑟王为原型,一代又一代地制造、筛选自己的后代,试图用这种血腥残酷的方式,创造出一个完美的“容器”,来承载那位伟大君王的灵魂。
“而我……”
格雷的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就是这个持续了上千年的、疯狂计划的最终‘成果’。”
她抬起手,抚摸着身边那个鸟笼。
“我手中的‘亚德’,也并非普通的魔术礼装。它的真名,是圣枪‘伦戈米尼亚德’,亚瑟王的另一件宝具,只是绝大部分的力量都被封印了。”
听着少女用这种近乎麻木的平淡语气,讲述着自己那沉重而悲哀的命运,士郎脸上的表情,一点一点地,变得严肃起来。
他的心里,仿佛被一块冰冷的巨石死死堵住,沉重得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复活亚瑟王?
用一个活生生的女孩,磨灭她的意志,扭曲她的外貌,将她变成一个承载灵魂的空壳,作为牺牲品?
这……
这已经不能用“错误”来形容了。
这根本就是,彻头彻尾的,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