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
小铁的眉毛拧在了一起,眼神里满是茫然。
“人偶里面的……刀?”
他挠了挠头,脸上的困惑几乎要溢出来,这人偶他也没拆开过,那里知道里面还有这东西?
不过对他而言,缘一零式这台能够自行活动的机关人偶,是先祖智慧的结晶,是家族代代相传、高于生命的至宝。
至于藏在它体内一把谁也没见过的旧刀,如果拿了也不影响人偶,那没有就没有吧。
“您真的能修好缘一零式?”
小铁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紧紧盯着士郎,仿佛要从他脸上分辨出哪怕一丝一毫的不确定。
“还能……让它变得更强?”
“我保证。”
士郎的回答没有半分迟疑,两个字砸在地上,掷地有声。
这股强大的自信感染了小铁。
他眼中的最后一丝犹豫瞬间被狂喜的火焰点燃。
“那……那把刀,您就拿去吧!”小铁几乎是吼出来的,他攥紧了拳头,“只要您能修好缘一,别说一把刀,您要什么都行!”
“一言为定!”
士郎的胸腔里,那颗心脏每一次搏动都沉重如擂鼓。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行动,是最好的证明。
他让小铁立刻取来了缘一零式的设计图纸。
那些让小铁一看就头昏眼花,密密麻麻如同天书的复杂图样,在士郎发动了“结构解析”的魔术之瞳下,所有构造与原理都无所遁形,清晰得如同掌纹。
他的精神力沉入人偶内部,与图纸一一对应,精准地标记出每一个损坏、老化、磨损的零件。
下一刻,他转身走进了小铁家的锻造室。
呼——
沉寂的炉火被重新引燃,橘红色的光芒映照着他专注的侧脸。
金属在他的锤下变形、延伸、塑成预想中的每一个弧度。
这一年来,他挥舞锤子的次数,早已超过了过去一生挥剑的次数。对金属材料的理解,已经深入骨髓。
齿轮。
轴承。
弹簧。
连杆。
每一个细微到肉眼难以分辨的零件,他都选用了远超三百年前工艺的顶级材料,以魔术师对物质构造的绝对掌控力,进行着近乎完美的复刻与强化。
叮!当!
清脆而富有节奏的敲击声在锻造室内回响。
小铁站在门口,已经彻底看呆了。
他看着士郎将一块块坚硬的铁锭,如同揉捏面团一般,精准地敲打成各种他从未见过的、结构精密到令人匪夷所思的零件。
那不是锻造。
那是一种近乎于神迹的创造。
时间在火焰的燃烧与金属的碰撞中飞速流逝。
当第二天清晨的第一缕曦光,穿透仓库的窗棂,洒下一片金色的光斑时。
一台崭新的,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缘一零式,已经重新屹立在了仓库的中央。
它那只断裂的手臂被完美接续,看不出丝毫缝隙。全身的关节都涂抹了顶级的润滑油脂,在晨光下反射着内敛的光。
“好了。”
士郎拍了拍手上的金属粉尘,嘴角勾起一抹疲惫却满足的弧度。
小铁的呼吸都停滞了。
他颤抖着手,一步步走上前,将那枚黄铜钥匙,郑重地插入人偶背后的锁孔。
轻轻一拧。
咔嚓——
这一次,不再是干涩刺耳的摩擦。
而是一种清脆、流畅、充满了力量感的机簧咬合声。
嗡!
六只手臂,毫无征兆地同时抬起,动作的速度与力量感,比之先前,快了不止一倍!
它开始自行舞动剑技,每一个动作都流畅顺滑,毫无滞涩,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压迫力。
这一刻的缘一零式,其展现出的战斗力,已经超越了绝大多数的柱。
“太、太厉害了!”
小铁激动得浑身发抖,语无伦次。
“它动了!它真的动了!比以前……比任何时候都要灵活!”
他猛地转身,对着士郎,将头深深地埋了下去,行了一个最标准、最隆重的鞠躬大礼。
“卫宫大人!谢谢您!真的太谢谢您了!”
“交易而已。”
士郎将那把早已从人偶胸腔取出的长刀握在手里,他强忍了一整个通宵的渴望,此刻终于在指尖燃烧。
先完成承诺,再拿取报酬,这是他刻在骨子里的准则。
“士郎大人,”小铁直起身,好奇地看着那把被布包裹着的刀,“您为什么一定要这把刀?它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士郎单手托举着长刀。
很沉。
隔着层层布料,他依旧能感觉到那股从腐朽刀鞘中渗透出的,苍古而浩瀚的气息。
“这把刀的锻造技术与材质,对我而言是极佳的参考。”
士郎的声音平静,但眼底深处却有火焰在跳动。
“更重要的是,它是那位起始剑士的佩刀。我能从它身上,观想到那位剑士的……完整身影。”
小铁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士郎没有再解释下去。
他紧紧捧着那把刀,甚至来不及和小铁再说一句客套话,转身就朝着自己锻造室的方向飞奔而去。
他现在,只想找一个绝对安静的地方。
好好地,看一看这把传说中的神兵。
他的速度太快,心神太过专注。
以至于,在他冲出小铁家院门的时候,完全没有注意到,迎面走来了一个人。
是富冈义勇。
他刚刚结束了外出的任务,按照轮换安排前来锻刀村驻守。他循着记忆,准备来探望一下村里唯一能说上几句话的小铁。
然后,他看到了士郎。
看到他如同疾风般从自己面前冲了过去,脸上带着一种自己从未见过的,混杂着渴望与狂热的表情。
“卫宫……”
富冈义勇下意识地伸出手,一个音节刚刚脱口。
士郎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小路的尽头,只留下一个被日光拉长的、狂奔的背影。
富冈义勇的手,僵硬地停在了半空中。
他看着士郎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手掌,最终,默默地,放了下来。
他低着头,一个人站在原地。
清晨的阳光落在他身上,却驱不散那股低沉的灰暗,反而让他的影子显得更加孤单。
“我……被讨厌了啊……”
……
士郎对此一无所知。
他像一个终于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一头冲进了属于自己的锻造间,反手将门重重关上。
他坐在自己惯坐的马扎上,胸膛剧烈地起伏,心脏在肋骨后疯狂撞击。
他颤抖着,将手中的长刀,郑重地放在了冰冷的锻造台上。
然后,一层。
又一层。
解开了包裹着它的布。
一把古朴的,带着黑色刀鞘的武士刀,终于呈现在他眼前。
刀鞘已经部分腐朽,露出了里面的木质结构,但刀柄末端的金色装饰,依旧在昏暗的锻造间里,闪烁着微光。
士郎握住刀柄。
缓缓地,将刀,从刀鞘中拔出。
铮——
一声轻微的嗡鸣,却仿佛能直接穿透灵魂。
刀身,完全暴露在了空气之中。
它早已失去了应有的光泽,从刀锷到刀尖,布满了细密的、暗红色的锈迹,那是浸透了鲜血又历经岁月侵蚀的痕迹。
但士郎,却能从这斑驳的锈迹之下,感受到一股足以焚尽万物的、恐怖到令人战栗的力量。
他闭上双眼。
双手捧着这把刀,将自己的额头,轻轻地、虔诚地,贴在了冰冷的刀身之上。
“trace on.”
这一次,他所发动的,不再是单纯的结构解析。
而是更为深入,触及物品根源,连他自己都极少动用的,对历史与记忆的读取——同调与投影。
“鉴定,创造理念。”
“想定,基本骨架。”
“复制,构成材质。”
“模仿,制作技术。”
“共感,成长经验。”
“重现,累积年月。”
随着最后一句咏唱的落下,士郎的意识,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狠狠拽进了刀身之中!
瞬间,三百年的记忆洪流,决堤而下,冲垮了他的感知!
视野不再是昏暗的锻造间。
而是一片广阔的,洒满阳光的原野。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一个红发,戴着太阳耳坠的男人。
那个男人,就站在他的面前。
不。
不是站在他的面前。
他,就是那个男人。
他拥有了男人的视角,感受着男人的一切。
他能感觉到,自己手中握着的,正是这柄长刀。
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流淌的,是如同太阳般炙热的,最纯正的日之呼吸。
画面,开始流动。
他看到了,自己挥舞着此刀,行走于战国乱世。
无数面目狰狞的恶鬼,在自己的刀下,化作飞灰。
那些在后世,被鬼杀队视为噩梦的下弦之鬼,甚至上弦之鬼。
在自己面前,都如同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一刀。
只需要一刀。
就能将它们,连同它们那可悲的罪孽,一同斩断。
他看到了,自己的兄长,那个同样天赋异禀,却选择了另一条道路的男人,黑死牟。
看到了他脸上那复杂的,混杂着嫉妒,不甘,与恐惧的表情。
画面,飞速跳转。
最终,定格在了一个夜晚。
一个改变了世界的夜晚。
他,遇到了那个男人。
那个所有恶鬼的始祖,那个散播了千年灾厄的根源。
鬼舞辻无惨。
他看到了无惨脸上那份高高在上的,视人类为蝼蚁的傲慢。
也看到了,当自己拔出刀,使出日之呼吸时,对方脸上那瞬间转为惊骇与恐惧的表情。
战斗,根本不能称之为战斗。
那是一场单方面的,摧枯拉朽的屠杀。
无惨那引以为傲的,能够无限再生的身体,在这柄燃烧着太阳烈焰的黑刀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
他将他,剁成了无数块肉酱。
然而,下一刻……
那些碎肉并未死去。
它们在地面上蠕动,抽搐,每一个碎片都在独立地逃窜,化整为零!
男人疯狂地挥刀,将视野内的一切碎肉尽数斩灭。
但他失败了。
依旧有那么一些残存的组织逃了出去。
他没能,将鬼舞辻无惨,彻底地,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那一刻的绝望。
那一刻的不甘。
那一刻的愤怒。
三百年的时光,都未能将其磨灭分毫。
那份强烈到极致的情感,如同烙印,深深地,刻在了这柄刀的灵魂之中。
此刻,完完整整地,传递给了卫宫士郎。
“无惨——!!!”
士郎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中,燃烧着两团前所未有的,熊熊的怒火。
那不只是他自己的愤怒。
还混杂着,属于继国缘一的,那份跨越了三百年的,未能完成的遗憾与憎恨。
他死死地,盯着手中的古刀。
那张总是带着一丝温和的脸上,此刻,布满了狰狞与杀意。
他一字一句地,对着手中的刀,对着那个沉睡在刀中,寂寥了三百年的灵魂,立下了血色的誓言。
“我一定会……”
“用这柄刀。”
“彻底地,终结你!”
话音落下。
嗡——
那柄沉寂了三百年的,锈迹斑斑的古刀,竟真的,发出了一声轻微的,但清晰可闻的嗡鸣。
仿佛在回应他。
仿佛在认可他。
仿佛,在将那份未尽的使命,正式地,托付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