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宫士郎深吸一口气。
心脏在跳动。
肌肉是紧绷的。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每一束肌纤维都在发出微弱的、紧张的颤抖,那是面对未知时,身体最诚实的应激反应。
他的视线落在脚下,那条由屋檐投下的、分割光明与黑暗的笔直界线。
一步之遥。
天堂,或者地狱。
产屋敷耀哉的声音,那份安抚人心的力量还在耳边回响,却无法平息他内在的喧嚣。
他不是为了证明给谁看。
他是为了给自己一个答案。
左脚,抬起,越过界线。
沙—
鞋底碾过砂石的声响,在此刻死寂的庭院里,清晰得刺耳。
那声音不重,却仿佛一柄重锤,敲击在每一个人的心脏上。
不死川实弥的狂笑凝固在脸上,他的瞳孔在这一瞬间剧烈收缩。
然后,是右脚。
卫宫士郎的身影,从阴影的庇护中,彻底暴露出来。
他站定,就在庭院的正中央。
光。
落了下来。
温暖而明亮的光,毫无保留地、瀑布一般地倾泻在他的身上,将他整个人彻底吞没。
没有预想中的灼痛。
没有皮肉被点燃的焦臭。
没有凄厉的惨叫,更没有血肉蒸发成飞灰的恐怖景象。
少年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
阳光穿透他橘色的发丝,将其染成一片璀璨的浅金。光辉在他的轮廓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边际,让他整个人都沐浴在这片温暖之中。
他微微仰起头,闭上了眼睛。
那姿态,不像是在承受某种审判,反倒像一个在午后庭院里享受日光浴的普通人,慵懒,且惬意。
庭院里,一片死寂。
绝对的死寂。
风停了。
鸟不再鸣叫。
甚至连呼吸的声音都消失了。
时间与空间,都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
所有柱的目光,都凝固在了那道沐浴在阳光下的身影上。
他们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混杂着惊骇、迷茫、以及世界观崩塌的、无法用任何言语去形容的震撼。
颠覆。
这是彻头彻尾的颠覆。
鬼畏惧阳光。
这是铁则。是常识。是数百年来,鬼杀队无数剑士用生命与鲜血镌刻下来的、绝不容动摇的真理。
可现在,真理碎了。
就在他们眼前,被击得粉碎。
“这……这……不……可能……”
不死川实弥的声音干涩、嘶哑,每一个音节都像是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挤压出来的。
他引以为傲的战斗经验,他斩杀无数恶鬼所建立起来的、黑白分明的世界观,在眼前这残酷而荒诞的现实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认知系统彻底崩溃。
“阿弥陀佛……”
岩柱·悲鸣屿行冥双手合十,那双看不见的眼眶中,泪水决堤般汹涌而下。
这不是悲伤的泪。
而是一种在目睹了超越理解、无法归类的生命形态时,从灵魂深处油然而生的、巨大的怜悯与茫然。
“何等……何等悲哀而又奇特的存在……”
“唔姆!真是让人热血沸腾!”
炎柱·炼狱杏寿郎的双眼中,没有丝毫的怀疑,只有好奇的火焰在熊熊燃烧,几乎要喷薄而出。
他紧紧盯着卫宫士郎,那眼神,不是在看一个鬼,而是在欣赏一件前所未见的、足以撼动世界的稀世珍宝。
“真是华丽到极致的登场啊!”
音柱·宇髄天元吹了声口哨,他脸上的兴奋神色几乎要满溢出来,仿佛在观看一场最顶级的庆典。
蛇柱·伊黑小芭内沉默不语,藏在绷带下的嘴唇紧紧抿着。他肩膀上的白蛇“镝丸”探出头,吐着信子,那双瑰丽的异色瞳孔,死死锁定着卫宫士郎,仿佛要用视线将他从里到外彻底解剖。
产屋敷耀哉的脸上,那温和的笑容变得更加深刻。
“看来,蝴蝶忍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的声音轻柔,却有力地打破了这片凝固的寂静。
“不……不对!”
一声暴戾的咆哮,炸裂开来。
不死川实弥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他的理智在崩溃的边缘疯狂挣扎,试图寻找一个合理的支点。
“不怕阳光又怎么样!”
“鬼之所以是鬼,是因为他们要吃人!这家伙只是不怕阳光而已!谁知道他是不是用了什么特殊的血鬼术!或者某种我们不知道的禁忌技术,才暂时做到了这一点!”
蝴蝶忍嘴角的笑意没有变化,声音轻柔地飘了过来。
“不死川先生,据我们所知,连鬼的始祖鬼舞辻无惨,都将克服阳光视为毕生的夙愿。如果真的有这种血鬼术,你觉得他会甘心在黑暗中躲藏千年吗?”
“说不定这种能力有什么巨大的副作用!或者只能维持很短的时间!”
不死川实弥的思维在疯狂运转,他要找到一个解释,任何一个能让他继续将卫宫士郎定义为“必须斩杀的恶鬼”的解释。
他猩红的目光死死钉在卫宫士郎身上,那目光中充满了血腥与疯狂。
然后,一个暴戾而决绝的念头在他脑中成型。
“我的血是稀血中的稀血!”
他猛地伸出自己的左臂,那条布满了狰狞交错伤疤的手臂,是他的勋章,也是他最致命的武器。
“没有任何一只鬼!能忍受住我的血的诱惑!”
“让我来测试他!只要他对我的血露出一丝一毫属于鬼的本性,就足以证明一切!”
这个提议,让刚刚有所缓和的庭院,气氛再度绷紧到极致。
用稀血引诱鬼。
这是最直接,也是最粗暴、最危险的测试方法。
产屋敷耀哉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动了一下。
他将询问的视线投向蝴蝶忍与富冈义勇。
富冈义勇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面无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但蝴蝶忍,却是一脸平静,甚至嘴角那若有若无的笑意里,还带着一丝看好戏的玩味,完全没有要开口阻止的意思。
产屋-敷耀哉的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他相信自己的孩子们带回来的人。
不过,这种测试终究太过粗暴。他正准备开口,用一种更温和的方式来解决这场对峙。
“我同意。”
一个清晰、平稳的声音响起。
是卫宫士郎。
他从阳光下走了回来,主动答应了这个提议。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于他。
不死川实弥发出一声冰冷的、饱含杀意的嗤笑。
他大步上前,几乎是撞到了卫宫士郎的面前,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着他。
“很好。如果你真的能不被我的血影响分毫,那我就承认你。”
话音未落,他猛地抽出腰间的日轮刀。
刀光一闪!
噗嗤!
他毫不犹豫地在自己的小臂上,划开了一道又深又长的口子!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那不是普通的血液。
在涌出的瞬间,一股强烈的、带着奇异甜香的气息,便如同浓雾般弥漫开来。
血液滴落,在干燥的砂石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深邃的暗红。
卫宫士郎的目光,落在了那道狰狞的伤口上。
他的眼神里,带着几分被挑起的紧张,但更多的,是一种浓厚到化不开的好奇。
其他人怀疑他是不是鬼。
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在怀疑着。
变成这副身体之后,没有饥饿感,不知疲倦,力量和速度都远超常人。他究竟是什么?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就在眼前这流淌的血液之中。
血液,滴答,滴答。
那股甜腥的气味,霸道地钻入他的鼻腔。
确实有吸引力。
一种源自这具身体最深处本能的、对于那血液中蕴含的庞大生命能量的渴望。
一种想要将其吞噬、化为己有的冲动。
但……
也就仅此而已了。
那一点点微弱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吸引力,甚至还不如刚才站在阳光下,感受那份温暖来得更加强烈,更加让他感到舒适。
卫宫士郎的脸上,浮现出一种真实的、不加掩饰的困惑。
他抬起头,看着面前一脸狰狞扭曲、正用一种野兽般的眼神死死盯着他,等待他失控扑来的不死川实弥。
然后,他认真地发表了自己的真实感想。
“感觉……还不如晒太阳来得舒服。”
一句话。
轻飘飘的。
却仿佛抽干了整个庭院所有的声音。
诡异的寂静,再次降临。
不死川实弥脸上的表情,彻底凝固了。
那表情从极致的期待,到错愕,再到难以置信,最后,彻底崩坏。
他听到了什么?
不如……晒太阳舒服?
这是对他的稀血,对他作为诱饵的最高价值,对他身为鬼杀队剑士斩鬼信念的……终极侮辱!
“你这家伙——!”
不死川实弥的理智,那根名为“常识”的弦,在这一刻彻底崩断。他整个人都因为过度震惊和愤怒而剧烈颤抖,恐怖的杀气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来。
就在这时,一道娇小的身影轻盈地介入两人之间。
“哎呀呀,不死川先生,流了这么多血,得赶紧包扎才行呢。”
蝴蝶忍脸上挂着完美无瑕的、无懈可击的微笑,不知从哪里拿出了随身携带的绷带,不由分说地一把抓住了不死川实弥受伤的手臂。
“不然感染了可就不好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绷带用力地、一圈又一圈地缠绕住伤口。那力道大得惊人,让不死川实弥脸上狂怒的肌肉都因为剧痛而剧烈抽搐起来。
他感觉自己的手臂非但没有被治疗,反而像是被铁钳夹住,伤势更加严重了。
处理完暴怒的“伤员”,蝴蝶忍转过身,面向产屋敷耀哉。
她收起了那份略带腹黑的笑容,神情在一瞬间变得严肃而郑重。
“主公大人,关于士郎先生,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向您报告。”
“哦?”
产屋敷耀哉的脸上,露出了真正的好奇神色。
蝴蝶忍的声音清晰而有力,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他身上,掌握着一种我们前所未闻的全新技术。”
“根据我的判断,如果这种技术能够得到应用,或许……能够大幅度提升我们鬼杀队的整体战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