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格雷那近乎祈祷的低沉咏唱,周围的世界,再一次发生了变化。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被彻底吞噬。
古老的废墟在一瞬间褪去了所有色彩,天地万物化作一片死寂的灰白。紧接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晕眩感传来,空间本身开始了剧烈的扭曲与折叠。
一个宏伟而虚幻的圆形大厅,强行侵蚀了现实,将士郎与格雷完全笼罩了进去。
大厅的空气冰冷而凝重,弥漫着古老石料与岁月尘埃的气息。
正中央,摆放着一张巨大得惊人的石制圆桌,桌面上布满了刀剑劈砍留下的深刻划痕,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古老的战争。
圆桌的周围,是十三张空无一人的高背王座。
每一张王座都背负着山峦般的沉重感,仿佛它们的主人从未离去。
一股庄严、肃穆、神圣,却又带着无法化解的悲伤气息,压迫着士郎的神经。
“这是……固有结界?”
士郎环顾四周,心脏猛地一缩。
这绝非简单的幻术!
这种以自身心象风景覆盖现实,创造出一个独立于世界之外的亚空间,这是魔术师所能达到的顶点之一,是大魔术——固有结界!
虽然眼前的结界并不完整,带着一种随时可能破碎的虚幻感,但其核心的法则与本质,绝对不会有错。
这个女孩……究竟是什么人?
士郎心中的惊骇,已经攀升到了顶点。
就在这时,亚德那不带任何感情的电子合成音,在整个圆形大厅中轰然回荡。这一次,每一个字符都清晰地传入士郎的耳中,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紧急会议召集。议题:关于最终封印的解除。”
“当前状况:遭遇未知魔术师,其持有‘王之圣鞘’,对我等之计划构成严重威胁。第一、第二阶段攻击均告无效。请求议会批准,解除最终封印,以‘圣枪’,裁决眼前的敌人。”
随着亚德的宣告,那十三张空荡荡的王座之上,开始浮现出一个个半透明的、身披厚重铠甲的骑士身影。
他们的面容模糊不清,仿佛笼罩在历史的迷雾之中,但那股久经沙场、威严厚重的气息,却真实不虚,跨越了时空的阻隔,降临于此。
“圆桌骑士……”
士郎的喉咙瞬间变得干涩,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喉结的滚动。
“这些是……他们的英灵?”
不,不对。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他立刻否定。
这些身影没有实体,更像是某种被储存在魔术礼装里的“信息”或者“残响”,是昔日意志的投影。
“投票,开始。”
亚德的声音落下,宣布了审判的开庭。
话音刚落,其中几位骑士的虚影,动作沉重而缓慢地举起了自己的手臂。
一个。
两个。
三个。
四个……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十三位骑士之中,只有四位表示了赞同。剩下的九位,则如亘古不变的雕塑,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陷入了永恒的沉思与悼亡。
“投票结束。”
亚德的声音里依旧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起伏。
“赞成票四票,弃权票九票。圣枪‘伦戈米尼亚德’,限定解放。”
这个投票结果,让士郎的思维出现了一瞬间的宕机。
竟然有超过半数的骑士,选择了弃权?
等一下,你们的投票机制不是少数服从多数吗?怎么是投了多少票,就能解放多少比例的能量啊!!
不等他从这种荒谬感中回过神,周围的固有结界,如同被重锤敲碎的镜子,伴随着“咔嚓”的脆响,轰然瓦解。
光影回溯,两人重新回到了格拉斯顿伯里荒凉的山顶。
但此刻,格雷手中那个立方体“亚德”,已经彻底变了模样。
它不再是鸟笼,也不再是镰刀。
它化作了一杆通体由光芒构成的、华丽到极致的骑士长枪!
枪身之上,流淌着肉眼可见的神圣符文,每一个字符都仿佛蕴含着星球的法则。枪尖凝聚着足以洞穿一切的恐怖魔力,那纯粹的能量波动,让周围的空间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悲鸣。
那已经不是凡间的武器。
那是货真价实的神造兵装——圣枪伦戈米尼亚德的再现!
即便只是限定解放,其散发出的威压,已经让整个山顶的空气都凝固成了实质!
看到这一幕,士郎彻底没脾气了。
“这就是亚瑟王的长枪?”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和一个魔术师战斗。
他是在隔着时空与那位伟大的骑士王交手。
这还怎么打?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和荒谬感,直冲天灵盖。
“等一下!停!都给我停一下!”
士郎终于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抓狂,他猛地举起双手,做了一个国际通用的投降姿势,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喊了出来。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被压抑许久的郁闷和崩溃,以至于正准备将所有魔力灌注于圣枪之中的格雷和亚德,都下意识地停顿了一瞬。
“我说你们这些人,到底有完没完啊?!”
士郎一手指着地上那些被捆得结结实实的黑袍人,另一手指着一脸警惕与决绝的格雷,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莫名其妙地冒出来,二话不说就要我交东西!我问你们为什么,你们就喊打喊杀!现在倒好,连这种一看就很不妙,能把整个山头都轰平的大招都放出来了!”
他越说越气,情绪上头,忍不住向前踏了两步。
“我看起来像是坏人吗?从头到尾我才是受害者好不好!你们想要这个东西?”
他狠狠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行!可以!但你们好歹给我一个像样的理由啊!”
“哪怕你们现编个瞎话,说这玩意儿是你们家祖宗当年掉在路边,恰好被我捡到了,现在想拿回去,我也能坐下来听你们掰扯两句啊!你们这算什么?光天化日之下抢劫吗?哪有抢劫犯还抢得这么理直气壮的?!”
士郎这一通充满了浓郁生活气息、连珠炮似的抱怨,把格雷直接给说懵了。
她从小到大,接触的不是对她恭敬畏惧的村民,就是严肃刻板、不苟言笑的师父。她的人生里,只有“使命”、“责任”、“宿命”这些沉重得让她喘不过气的词语。
她还从来没有被人用这种……这种仿佛是在菜市场跟人为了几毛钱而激烈争吵的语气,说过话。
一时间,她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握着光之枪的手都有些不稳,白皙的脸颊上甚至浮现出一丝无措的红晕。
“格雷!不要被他的言语迷惑!这是敌人的心理战术!典型的诡辩!”
亚德冰冷的电子音急忙出声提醒,试图将主人的心神拉回正轨。
地上的黑袍人也跟着声嘶力竭地附和:“没错!格雷大人!不要听他胡说!他就是个狡猾的骗子!快用圣枪,将他彻底净化!”
听到这些黑衣人的呐喊助威,士郎感觉自己的血压“蹭”地一下就冲了上来。
他忍无可忍地朝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双手抱头,发出一声绝望的呻吟。
‘&*¥%#!!’
“真是受够你们这群白痴了!”
格雷的意志本就不够坚定,被亚德和同伴们一煽动,心中刚刚升起的那一丝动摇与迷茫,立刻又被沉重的使命感压了下去。
她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那是一种舍弃了自我,只为完成任务的、冰冷的决绝。
“我很抱歉。”
她低声说了一句,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然后,她将手中的光之枪,重新对准了士郎。
“这是……我的职责。”
枪尖的光芒,在这一瞬间璀璨到了极致!
一道由纯粹的“世界之锚”的力量构成的光炮,撕裂了大气,蒸发了沿途的一切,朝着士郎轰然射出!
面对这毁天灭地的一击,士郎很清楚,任何常规的防御都只是徒劳。
“投影,开始(trace on)!”
他没有时间闪避,更没有去投影盾牌。
他可不觉得自己的那些普通防具能够抵挡这种规格的攻击!毕竟盾牌从来都不是他所擅长的领域。
电光石火之间,他的手中,凭空出现了一张漆黑的反曲大弓。
这弓乃是鬼杀队为他寻来的神兵,据说来自遥远的天朝,曾为一位勇冠三军的无敌之人所持有大弓。
而且夸张的是,别人的勇猛是小说战绩,唯有这位爷,那是史书的描写。
士郎此刻便是将这弓给投影出来了。
而此刻观想的,正是那份无敌于天下的霸道!
紧接着,他空着的另一只手握住黑白双刀,耀眼的魔力光辉闪过,两把宝具被他以匪夷所思的炼金术强行糅合,化作一根黑白螺旋交织的、形态扭曲的怪异箭矢,被他搭在了弓弦之上。
但仅仅是这样,还不够!
士郎咬紧牙关,体内的日之呼吸运转到了极限!
“全集中!”
庞大的魔力被呼吸法牵引,鲸吞般吸入体内,与他自身的魔力洪流混合、压缩,再疯狂地注入到这支独一无二的箭矢之中!
“吃我一记鬼灭大箭!”
他发出野兽般的咆哮,猛地松开了被拉成满月的弓弦。
嗡——!
箭矢化作一道扭曲空间的光流,悍然迎向了那道毁灭性的光炮!
下一秒,箭矢与光炮,在半空中轰然相撞。
黑白螺旋的箭矢在与那洪流般的圣枪之光僵持了不到半秒,便被其蕴含的恐怖法则轻松折断、碾碎。
但箭矢被毁的瞬间,其中被极限压缩的、混合了日之呼吸的庞大魔力,失去了最后的束缚。
无规律释放的魔力,形成了一颗极不稳定的魔力炸弹,轰然引爆!
那一瞬间,士郎都不敢用耳朵去听。
封闭了听觉,一跃退至那些黑衣人旁边,依照开始的那种感觉,沟通了体内的那盾牌,释放出魔力护盾,将自己和黑衣人们防护起来。
“对了,那少女怎么样?”
士郎连忙向对面看去,在看那少女,他手中光枪已经消失,正手持着变化成盾牌的魔术礼装将自己保护的好好的。
空中,只有一个不断膨胀的、将周围一切都吞噬进去的、纯白色的光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