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的光柱贯穿夜空,足足持续了一分钟,才如潮水般缓缓褪去。
天地重归暮色。
整个锻刀村,却陷入了一片绝对的死寂。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仿佛雨后初晴的清新气味,那是纯粹魔力净化大气后留下的余韵。
所有人都仰着头,脖颈僵硬,嘴巴无意识地张开,呆呆地凝视着那片刚刚被神迹撕裂的天穹。
他们的脑海一片空白,心脏的鼓动声在死寂中被无限放大。
刚才……那是什么?
是神明降下了旨意吗?
锻造间内。
士郎对外界的任何骚动都置若罔闻。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手中这柄刚刚完成淬火的刀。
他缓缓地,将它从冰冷的泉水中提了出来。
没有水珠滴落。
所有的山泉仿佛都被那惊人的高温在一瞬间蒸发,只余下一丝温热的余韵,正从刀身之上袅袅散发。
它静静地躺在士郎的手中。
这柄刀,没有缘一那柄黑刀所散发出的,那种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深邃与压迫。
它也没有像其他柱的日轮刀那样,呈现出某种鲜明的,代表着呼吸法属性的特定颜色。
它就是金属最原始的银白色。
可这种银白,却又纯粹到了极致。
刀身光洁如新生的冰面,细腻得看不见一丝一毫的纹理。它似乎能映照出世间万物的本相,却又在倒影的边缘,将光线微微扭曲。
它仿佛在与周围的光线进行着某种奇特的共鸣。
让它的轮廓,在昏暗的锻造间内,时而清晰得锐利迫人,时而又模糊得仿佛即将消散在空气里。
存在与不存在。
两种截然相反的概念,在这柄刀上,达到了完美的和谐。
士郎知道。
他成功了。
他将自己那份独一无二的,源自于“剑”之本质彻底烙印进了这柄刀的灵魂深处。
但这,还不够。
它现在,仅仅是一块完美的“材料”。
一块拥有了生命与灵魂的璞玉。
它还需要最后的,也是最关键的雕琢,来唤醒它真正的锋芒。
士郎没有片刻的休息。
他转身,再一次,在那方已经陪伴了他三天三夜的磨刀石前,盘膝坐下。
新一轮的,枯燥而漫长的磨砺,再次开始。
沙……沙……沙……
那单调的,仿佛能催眠灵魂的摩擦声,又一次,在寂静的夜里,成为了唯一的声音。
这一次,又是一个三天三夜。
如果说,之前打磨缘一的黑刀,士郎的心态是后辈对先驱的虔诚,是凡人对神迹的敬畏与瞻仰。
那么此刻,他打磨自己的刀,他的姿态,便是平等的交流,是灵魂的共鸣,是创造者赋予造物以意义的渴望!
每一次推拉。
每一次摩擦。
每一次刀身与磨刀石的接触。
都是他与这柄刚刚诞生的,拥有了自己灵魂的刀,在进行着无声的对话。
他在用自己的意志,告诉它。
“我的理想,是斩尽世间一切不应存之恶。”
他在用自己的信念,告诉它。
“我的决意,是守护所有值得守护之人。”
他在用自己的记忆,告诉它。
“你未来将要面对的敌人,是扭曲了生命本质的鬼之始祖,是盘踞百年的邪恶根源。”
而那柄刀,也仿佛在回应他。
它的刀身,在磨砺之下,变得越来越光亮,越来越锋利。
一股无形的,纯粹到极致的锋锐剑意,开始从刀身之上,不受控制地弥散开来,切割着周围的空气。
三天后。
当最后一道工序完成。
士郎站起身,为这柄崭新的刀,装上了他早已准备好的,最顶级的刀装。
刀柄包裹着纯白色的鲛鱼皮,手感温润而坚实。
刀镡是银色的,上面用最精湛的工艺,雕刻着士郎从间桐家学来的驱魔符文,古朴而神秘。
刀鞘,则是用最坚韧的朴木为内芯,外面紧密缠绕着雪白的丝带。
当所有配件,全部安装完毕。
一柄通体亮白如雪,仿佛凝聚了天上所有月光的长刀,静静地,躺在了他的面前。
它不再像一块璞玉。
它是一位沉睡的,圣洁的公主。
在黑夜中,散发着柔和而皎洁的白色光晕。
美丽,高贵,却又带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的锋利。
士郎伸出手。
他的指尖,缓缓地,带着一丝郑重,握住了它的刀柄。
就是那个瞬间。
一股血脉相连的,无比亲切的感觉,从刀柄处传来,瞬间流遍了他的四肢百骸,直达灵魂深处。
他能感觉到这柄刀的喜悦。
他能感觉到这柄刀的渴望。
它在渴望战斗。
它在渴望饮血。
它在渴望着,去斩断那些,本不应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扭曲的罪恶。
剑已成。
是时候,举行最后的仪式了。
士郎握着这柄纯白之刃,推开了锻造间的大门。
门外,早已是人山人海。
所有的锻刀人,所有的“隐”部队成员,都密密麻麻地聚集在这里,将小小的院落围得水泄不通。
他们都想亲眼见证。
这柄引发了天地异象的神兵,在它真正的主人手中,将会绽放出何等绚烂的色彩。
富冈义勇站在人群的最前方,他的视线,死死地锁定在士郎手中的那柄刀上。
那柄刀,美得不像凡物,仿佛是用月光和白雪铸就的艺术品。
可富冈义勇的身体,却在不受控制地紧绷。
他能感觉到。
那纤细优美的刀身里,蕴含着一股让他这位水柱都感到心悸的,足以撕裂一切的恐怖力量。
士郎走到了院子的中央。
他无视了周围投来的,成百上千道混杂着敬畏、好奇与期待的目光。
他的眼中,只有手中的这柄刀。
他缓缓地,将刀举起,横于胸前。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
日之呼吸法一直都在他的体内运转不休,常中化的技巧,他早已彻底掌握。
可让他感到一丝奇怪的是,这雪白的剑身,从淬火完成,到研磨结束,始终没有像缘一那把刀一样,在过程中就出现明显的变化。
带着这份疑惑。
他调动了体内的全部力量。
庞大的魔力,与至阳至刚的日之呼吸能量,瞬间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奔腾咆哮的金色洪流。
顺着他的手臂经络,疯狂地,毫无保留地,涌入了那柄纯白的刀身之中!
来了!
院子里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他们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那柄刀。
日轮刀,在第一次由主人注入呼吸法能量时,会根据主人的体质属性和呼吸法,变成独一无二的颜色。
炎之呼吸,是烈火般的赤红色。
水之呼吸,是流水般的蓝色。
雷之呼吸,是闪电般的黄色。
那么,这位掌握了所有呼吸法源头,至高无上的日之呼吸的卫宫大人,他的刀,会变成什么颜色?
是如同太阳一般,辉煌璀璨的金色?
还是,如同那位传说中的起始剑士一样,那柄能够吞噬一切的,深邃的黑色?
所有人的心中,都充满了无与伦比的期待。
金色的能量洪流,在纯白的刀身之上疯狂流转,激荡不休。
一秒。
两秒。
十秒。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然而。
在众人那无比期待,甚至有些灼热的目光中。
那柄纯白的,亮洁如雪的长刀,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它依旧是那副纯粹的,不染一丝杂质的,雪白的样子。
它没有变红,没有变蓝,没有变黄,没有变金,也没有变黑。
它,就是白色。
“怎么回事?”
“没有变色?”
“失败了吗?”
死寂的人群中,终于响起了一阵压抑不住的,带着巨大困惑与失望的议论和哗然。
他们无法理解。
为什么,这柄耗费了如此巨大的心血,锻造过程中甚至引发了天地异象的神兵,竟然,会是一柄无法变色的“废刀”?
这完全不合常理!
就连富冈义勇,脸上也浮现出困惑不解的表情。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士郎刚刚注入刀身的能量,有多么的庞大与纯粹。
按理说,刀身产生的反应应该无比剧烈才对。
为什么,会毫无反应?
然而。
就在所有人都感到失望和不解的时候。
场中站立的卫宫士郎,却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那双金色的眼眸中,没有丝毫的失望与困惑。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明亮与自信。
他看着手中的纯白之刃,脸上,露出了一丝发自内心的,无比满意的笑容。
没有变色?
不。
不是没有变色。
而是,它已经,超越了“颜色”的定义。
红色,代表火。
蓝色,代表水。
黑色,代表了对所有颜色的吸收,与包容万物的阴之极致。
而白色……
白色,是所有颜色的集合。
是光。
是太阳本身。
它不需要,去变成光谱中的某一种特定的颜色。
因为它,本身就包含了,所有的可能。
它,就是最强的证明。
剑已成。是时候了。
士郎的目光,越过人群,望向了远方那片被黑暗笼罩的天空。
他的声音,很轻。
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鬼舞辻无惨。”
“是时候,让你重温一下太阳的温暖气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