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普雷顿，天幕澄澈得近乎诡异。
一轮满月悬于城市上空，银辉泼洒在医疗部九楼的玻璃幕墙外，像一层薄霜覆在钢铁骨骼之上。久违的繁星缀满穹顶，清冷闪烁，仿佛宇宙睁开了无数只眼睛，静静俯视着这座躁动的普雷顿城。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无云，无风，甚至没有一丝阴霾。
正因太过清明，才让人脊背发凉。
监控室内，只有仪器低鸣与心夏吸溜面条的声音交织成一片。
她盘腿坐在折叠椅上，手里捧着刚热好的虾仁番茄意面，腮帮鼓动，嘴角沾着一抹鲜红酱汁，连额前几缕碎发也被不小心蹭上了点点红痕，活像刚打完一场小型战役的小兽。心夏嘬了一口冰镇无糖可乐，气泡炸裂声在安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博士，”她含糊开口，嘴里的面条还没咽净，“你要是不吃的话……把你那份给我吧？”
梅瑞狄斯没动。
她坐在窗边的位置，背对着操作台，胡狼耳朵微微后倾，目光钉在窗外那轮明月上。月光落在她浅灰色的瞳孔里，映出一道冷冽的光弧，像是某种预警信号正在无声闪烁。
听到问话，她的耳朵忽然一耷，像被惊扰的夜行动物，缓缓转过头来，一眼瞪过去——
眼神凶，动作却软。
轻哼一声，“嗯。”
随即伸手，把面前那盘几乎没动过的意面推了过去。
心夏接过那份意面，叉子一卷送入口中，满足地眯起眼。她一边吃一边顺手打开了医疗部的患者日常报告系统，指尖在触控屏上滑动，开始整理今日的康复数据。
“嗯……芙拉薇娅生命体征稳定，神经抑制剂残留浓度持续下降；珐格兰丝情况类似；雷欧已解除观察，明日可归队。”她念叨着，像在完成每日例行的睡前故事，“咦？”
她顿了一下，眉头微皱，手指停在一条空白记录上。
“信今天没交训练日志啊？心脏负荷测试呢？他不是每天必须做一次循环系统压力监测吗？算上今天这已经第三回了……”
她转头看向梅瑞狄斯，语气带着点责备：“博士，不是拉薇在负责信的监护嘛，明明恢复得不错下周就可以出院了，怎么就这么不把自己当回事？”
可她话音未落，就发现博士的神情变了。
梅瑞狄斯原本只是凝望月色的侧脸，此刻如冰封湖面骤然裂开一道深痕。她的耳朵彻底压平，贴向颅骨，瞳孔收缩，右手食指猛地停下画圈的动作，指尖甚至在金属桌面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划痕。
信……没交日志？
这个信息像一颗石子投入她脑海中那片早已翻涌的推理之海，瞬间激起了滔天巨浪。
她开始飞速回溯过去几个小时的一切：
?
珐格兰斯和芙拉薇娅中毒，症状诡异但可控；
?
柯西街区骚乱被令和明等人迅速平息，几乎没有伤亡；
?
拉薇潜入纽特朗的过程出奇顺利，连欧泊的情报网都像是睡着了一样；
?
“博士？你没事吧？”心夏察言观色的能力何其出色，轻轻放下手中的餐具，坐到梅瑞狄斯的身旁，“哎...蕾欧娜那边毒理分析应该快出结果了吧？都三个小时了…博士，你说的也有道理...她一个人在实验室搞这些，真的没问题吗？毕竟她只是建筑部长，啧....我该过去帮她的...”心夏说着把梅瑞狄斯的左手轻轻握住。
梅瑞狄斯依旧望着窗外，右手食指重新无意识地在金属桌面上轻轻画着圈—— 一圈，又一圈，仿佛在演算某个永远得不到答案的方程。
“芙拉薇娅、珐格兰丝、雷欧……三个人体内的毒素样本来源一致，但代谢路径不同。”她终于开口，声音低哑，像砂纸磨过铁皮，“如果是同一种神经干扰剂，为什么只让两个人昏迷，另一个却只是身体有些麻痹的感觉？”
心夏咕噜一下口水，认真想了想：“也许……剂量不同？或者个体差异？珐格兰丝作为调香师常年跟花草打交道确实没道理也昏厥的呀？”
“不对。”梅瑞狄斯摇头，指尖停顿一瞬，又继续画着，“我看过残翼剧场的监控，雷欧当时在现场，他吸入的毒素跟其他两个人比只多不少，反应却最轻——这不合逻辑。除非……毒素不是通过空气传播的。”
她顿了顿，右眼皮忽然跳了一下、再一下。
那种熟悉的、令人烦躁的抽搐，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黑暗中逼近，而她的身体比大脑更早察觉。
“心夏，能联系上信吗？”梅瑞狄斯轻轻开口。
“我试试...不行，信关机了。他最后一次在线的定位...信号锁定在普雷顿空港。难道说，他返回纽特朗了？”心夏摇了摇头，看向梅瑞狄斯等待着下一步指示。
“嗯....你亲自去一趟空港吧，查一下信是不是坐飞艇走了，包括具体的时间和搭乘前往哪里的航班。坐我的金沙风暴去，时间紧迫。”
“额...博士，这不好吧...我恐高...”心夏撇撇嘴，有些抗拒的向后退了退，拔腿就想跑。
“别贫了，我会害你吗？速去速回，这是我最新开发的能力，金沙风暴特别座驾版，明她们几个人一直嚷嚷着求着我都没给她们机会乘坐，你偷着乐吧。”说罢，梅瑞狄斯打开窗户，一边用意念望向地面撑起一团小型的沙暴旋风慢慢抬起，捏出了一个小轿车的模样；回头用手招呼着心夏过来速度坐上。
“快点，最多只能持续三十分钟，超过三十分钟你是想弦化飘飞着回来还是打车回来我就不管了，不报销。”梅瑞狄斯嘴角微微抬起，克制着内心中二的想法。
“额...行吧，我坐。博士你可要答应我一件事，改天还要出去请我吃饭。”心夏不安的看向在空中盘旋的那撮小轿车模样的旋风，仿佛它在冲着心夏嘿嘿傻笑，心夏冷汗直冒，努力让自己不想着是在吃过饭的情况下要进行这么玩命的体验。
“记住，只有30分钟，我等你的好信，你按时回来应该也能赶上蕾欧娜完成毒理分析了，走吧！”梅瑞狄斯大手一挥，旋风的尾部如同汽车的排气管一样发出一阵轰鸣的声音。“啊！！！！博士啊！！！！救命啊！！”心夏的身影伴随着哀嚎声消失在夜空的远端。
“哈...改天一定得让明和艾卡这两个小可爱试试我这惊为天人的发明。”梅瑞狄斯直立的耳朵显露着满意的心情，低头看向心夏吃剩下的意面盒，还有几粒饱含油水的虾仁，梅瑞狄斯内心纠结了一阵。“算了，吃一点也没什么罪过。”
用筷子夹起两颗虾仁放入嘴中，”嗯...不赖。去买杯咖啡回来静静地等着吧，蕾欧娜那边也该忙完了。“ 梅瑞狄斯说着走向楼道中的自动咖啡机....
普雷顿的夜色渐浓，窗外的风儿吹进监控室，在梅瑞狄斯的发辫和耳间轻轻旋转后又悄然消散。她刚从楼梯间的咖啡贩卖机回来，双腿随意搭在监控珐格兰斯与芙拉薇娅生命体征的终端台上，左手托着一次性盘子，右手举起纸杯，缓缓啜了一口医疗部自动机出品的咖啡。
口感……还行。比想象中更苦一些，带着点金属管道久未清洗的涩意，但不至于难喝。她眯起浅灰色的眼睛扫了一眼屏幕——两位患者的神经波动平稳，抑制剂残留浓度持续下降，心率节律正常。总算能稍稍松一口气。
她静静坐着，等心夏归来，也等蕾欧娜那边的毒理分析报告出炉。
正想着，身后传来两声轻叩。
“请进。”梅瑞狄斯没有回头，声音淡淡，却早已通过气流扰动辨出了来人。
门被推开，冷光洒入。是蕾欧娜，抱着保温壶和一叠打印好的报告走了进来。她步伐稳健，神情专注，递上文件时指尖微微收紧，显出几分拘谨。两人的交集不多，自然带了些距离感——但这不重要，只是一瞬的事。
梅瑞狄斯接过报告，目光未落纸上，耳朵却已左右轻摇了一下，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无形的距离。她努了努嘴，语气忽然软了几分：“不要这么拘束，心夏还没回来，先坐下歇会吧。”
她顺手拖过一把折叠椅，示意对方落座。
蕾欧娜点头致意，利落地坐下，旋即打开保温壶盖，热气氤氲而出——今日泡的是大麦茶配红枣，甜香混着谷物焦香，在寂静的房间里弥漫开来。
梅瑞狄斯的鼻尖微动，耳朵不自觉地转向那股暖香。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空了的咖啡杯，忽然像个孩子般把杯子朝蕾欧娜的方向一递，动作坦然得近乎“不要脸”，仿佛在说：“来，尝一杯咸淡。”
蕾欧娜一怔，随即会意，恭敬地为她满上一杯。茶色澄黄，浮着几片红枣碎屑。
梅瑞狄斯凑近嗅了嗅，轻轻吹气降温，小口啜饮，眉头微舒：“嗯……温润，带甘，不错。”她抬眼看向蕾欧娜，“一会心夏回来，也给她倒一杯。别让她进门就喊渴。”
话音未落，窗外风势骤变。
原本轻柔的晚风突然凌乱起来，玻璃幕墙外卷起一圈细沙旋涡，像有某种无形之物正从高空俯冲而下。梅瑞狄斯的耳朵立刻支棱起来，瞳孔微缩，片刻后却又弯成月牙状，嘴角扬起一丝笑意：
“回来了。”
蕾欧娜有些纳闷：“电梯铃没响……她是飞进来的？”
说对了！话音刚落，窗口处狂风大作！
一道由金沙与气流编织而成的微型风暴撕裂夜幕，稳稳降落在窗台边缘。风暴中心，心夏踉跄着翻进屋内，脸色惨白如纸，双手死死扒住窗框，仿佛刚从龙卷风里爬出来。
她连喘都没喘一口，喉咙一紧，猛地扑向墙角垃圾桶——
“哇——！”
一口吐了个干干净净。
“28分32秒，”梅瑞狄斯端坐原位看了看通讯终端的计时器，语气平静中透着藏不住的得意，“蛮快的嘛，心夏。空港飞艇的出入境信息拿到了吗？”
心夏跪坐在地，一边干呕一边断续喘息：“博……博士……哈……哈……让我喘口气……水……给我口水……不是我说……我再也不坐你这个‘座驾’了！！”
又是一阵剧烈反胃，“哇——”
她几乎要把胃液都吐出来了，右手却仍倔强地抬起，将一枚加密存储卡递向梅瑞狄斯。
梅瑞狄斯接过卡，插入终端接口，数据流瞬间展开：普雷顿空港当日所有进出航班记录、乘客身份核验日志、生物识别缓存备份——完整无缺。
梅瑞狄斯满意地点了点头，眼角余光瞥见心夏瘫在地上像条离水鱼，忍不住笑出声来：“哎呀，这才三十分钟不到，你就受不了啦？也是，让你当小白鼠确实委屈你了，歇会吧，一会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说着亲自揭开蕾欧娜保温壶的盖子，给心夏满上了一杯。
“谢谢……姐。”心夏接过，小口啜饮，脸色终于缓了过来。
监控室内一时安静下来。
三人围坐，一个喝茶平复心跳，一个整理数据凝神思索，另一个则默默记录着实验日志。窗外，月光依旧清冷，城市沉眠于表象之下。
轻松的气息在空气中浮动，像风暴过后的短暂晴朗。
但谁都明白——
这份宁静，只是暴风雨前的中场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