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雷顿正午的阳光如熔金般洒落在医院天台的金属护栏上,空气里浮动着城市特有的清冽与微光。珐格兰斯走出电梯时,被这突如其来的明亮刺得微微眯眼。她抬手遮了片刻,才缓缓放下。
这里是整座城市的高点之一,也是她此刻唯一能喘息的地方。
她站在天台边缘,指尖轻抚过耳畔那一缕不听话的粉色波浪短发,将它轻轻别到耳后。又低头整了整衣领,像是要把自己从连日守候病房的狼狈中打捞出来,重新拼凑成一个“还好”的模样。
她知道,星绘会看穿。
但她仍想尽力,让那头传来的声音少一分担忧。
终端在掌心亮起,通讯请求发送——
【正在接通:星绘】
信号几乎瞬间接通。
画面切换。
不再是普雷顿的钢铁晴空,而是艾利蒙德郊外一片静谧的田园风光。金色麦田在远处起伏如海,近处是一片精心打理的蔷薇花坛,土壤泛着湿润的深褐色光泽,藤蔓缠绕着银丝编织的支架,绽放出一朵朵从未见过的奇异花朵——花瓣呈暗红底色,边缘却流转着幽蓝紫光,仿佛夜空中凝固的星火。
星绘正蹲在这片花坛前,踩着一双棕色小短靴,穿着一件偏五分袖的墨绿色连衣裙,裙摆沾了些许泥土痕迹。她的白色长发被仔细编成了松散的麻花辫垂落在肩前,在阳光下泛着珍珠般的柔光。
右手握着一把园艺剪,左手轻托一朵半开的蔷薇,正专注地修剪枯叶。听见通讯提示音,她没有立刻抬头,只是嘴角微微扬起,仿佛早已预知珐格兰斯这通电话的到来。
“终于舍得打电话了?”
星绘一边说着,手指依旧灵巧地穿梭于枝叶之间,动作轻柔得如同安抚梦境。
珐格兰斯看着屏幕不知道如何开口,却在看到那盛开的蔷薇后忽然怔住:“嗯...那个...咦?这些…是新的品种?我从没见过。”
“嗯。”星绘轻轻摘下一枚带刺的残瓣,放进身旁的小竹篮,“这是‘逆影蔷薇’的第一代稳定株——根系吸收了星尘辐射,花瓣能在黑暗中自发光。你说奇怪不奇怪?越是扎人的刺,越要拼命开花。”
她说完笑了笑,终于抬眼望向镜头。
而就在这一瞬,珐格兰斯也看清了她的神情——平静、温柔,却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锐利。
“说吧,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米雪儿的病情怎么样了?”星绘忽然道,“既然你想好了就直白的告诉我,别一句一句试探着说,像怕碰碎什么似的。”
见珐格兰斯还在犹豫,星绘没有过多言语,只是拿出剪刀修整着一根旁逸斜出的枝条,
“怎么,怕我不帮你吗?我可要生气了哦。”
珐格兰斯沉默了一瞬,勉强扯了扯嘴角:“可能…是我这几天太累了吧。跟伊薇特撒了个谎...米雪儿的情况...也不是很好,很抗拒我的香氛,本来有起色了,但是似乎在内心深处有什么执念在强压着不让她从梦境中醒来;而且...早上那通电话,芙拉薇娅她…我开始怀疑,是不是我本来就不该来普雷顿。星绘,或许当初...我跟你一起从欧泊离职就好了...”
“所以...”星绘终于停下手中的动作,直视屏幕,“你打这通电话只是为了让我安慰你吗?”
“不..我没有这个意思..珐格兰斯的声音越来越低。
屏幕中,清风掠过农场,吹动着星绘的麻花辫,绿裙轻轻摆动。
她站起身,走到镜头前,蹲下,与珐格兰斯平视。
“你看这片蔷薇。”
她伸手轻抚一朵盛开的逆影蔷薇,指尖毫不犹豫地滑过尖锐的刺,甚至微微渗出一点血珠,但她毫不在意。
“它每年都会被风吹折枝条,被虫啃食叶片,可到了春天,它还是开出比去年更大的花。”
她顿了顿,声音柔和下来:
“珐格,你想救米雪儿,那就别怕痛。既然决定了要走这条路,就别被一次争吵、一句否定,就打得不敢迈步。”
珐格兰斯望着她,眼眶一点点发热。
“可是……如果最后还是失败呢?”
“那就再试一次。”星绘笑了,笑容像晨露滴落花瓣那样干净,“或者两次,三次,你是不会轻易放弃的,我了解真实的你。”
“说来赶巧,最近我一直在做着一个相同的梦,梦中我站在一片被蔷薇花包围的圣殿上,穿着一席纯白色的骑士服,头戴着蔷薇花环,手中提着一把短剑。哦对了,你等我一下。”
星绘说完,转身一路小跑温室,从架子上取下一个密封的植物舱——里面静静躺着一株被星光薄膜包裹的逆影蔷薇主株,周围环绕着几株她最新培育的安神香草,在那株蔷薇的一旁,编织着几朵由蔷薇花装饰的花环。
再回到镜头前,她的眼中闪烁着光芒。
“漂亮吗?我已经准备好了。今晚我会开启星空之门,直接降临普雷顿天台,记得接我哦。哎呀对了,除了这些逆影蔷薇,你要是还缺少什么香氛的话,我会一并捎过去的。别拒绝,我可听不得你说那些客套话!”
珐格兰斯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最终只化作一声极轻的:
“……谢谢。”
泪水无声滑落,晶莹地挂在脸颊,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星绘看着她,忽然也红了眼眶,却又笑着摇头:
“真是的……我不还在你身边呢嘛?”
通讯戛然而止。
信号熄灭。
珐格兰斯独自站在阳光里,终端还停留在通话结束的画面。风拂过她的发梢,仿佛带回了一丝远方泥土与花香的气息。
她抬起手,擦去眼角的湿意,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来了。”
“这一次,我们一定能把你带回来。”
明月当空,普雷顿天台被一层薄薄的星雾笼罩,远处城市的灯火在云层下若隐若现,仿佛沉睡的星河。
约定时间将至,珐格兰斯带着心夏和梅瑞狄斯,一同在天台静静地等着星绘的到来。
“嗯...今晚的风怎么这么冷啊,博士,要来一个鸡腿吗?艾卡她们家餐厅送来的炸鸡真的很好吃啊!哦,来了来了!东南方的天空!“心夏嘴里含糊不清的咀嚼着送来的晚饭,而在东南方,一颗流星正朝天台的方向快速袭来,是星绘到了。
流星渐进,星绘的身姿愈加明显。空中的星辰似乎得到了她的响应,光芒如银瀑般洒满天台,银蓝色的光晕在空中缓缓旋转,余波荡漾如水纹。风很轻,却带着宇宙深处的低语。
星绘自星流中闪身而出,素白长袍随风轻扬,白发垂落肩头,额前那枚由逆影蔷薇编织而成的花环静静闪烁——花瓣半透明,泛着暗紫与银光交织的微芒,像是从阴影中摘下的星辰碎片。
珐格兰斯上前一步,声音微颤:“星绘……你真的来了。”
星绘微微一笑,目光温和:“你说需要我,我怎能不来。”
她转向心夏,轻轻颔首,“心夏,你比从纽特朗出征时看起来更坚定了。”
心夏眼眶微热,用力点头:“我一直相信你会来…米雪儿她…也等你很久了。”
直到这时,梅瑞狄斯才从稍远处缓步走近。她一直静立旁观,神情如常,仿佛眼前这位来自乌尔比诺的访客不过是例行程序中的一环。语气平静,不带波澜:
“星绘。”
星绘转过身,看到她的一瞬,眼神微动微微欠身,语气恭敬而克制:
“晚上好,博士。好久不见。”
“嗯。”梅瑞狄斯淡淡回应,目光在她额前的花环上停留片刻,“这就是传说中的逆影蔷薇吗?听说它们已经在第七象限灭绝了。”
“这是最后一束完整的标本。”星绘轻声道,“我保留它,是因为它曾在星渊裂缝中存活——象征绝望中的重生。”
梅瑞狄斯微微颔首,没有评价,也没有追问过去。“希望它能有用。”她说完,便退后半步,重新归于沉默的守望者位置。
四人静立,星光洒落。
这一刻,没有旧日重逢的感慨,没有情感的激荡,只有共同的目标将他们短暂联结——米雪儿。
”事不宜迟,快点下楼吧。“
珐格兰斯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