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浮着一丝极淡的咸腥味,像是退潮后的沙滩被阳光晒干。
珐格兰斯站在米雪儿床侧,指尖轻触控制面板,将一瓶幽蓝色液体缓缓注入 mmRd 的第一腔室——
L-02-A|海岸线·夏夜·萤火
她低声说:“我们开始。”
雷欧盯着数据流,手指飞快滑动全息屏:“微型共振导环已就位,双频脉冲贴片激活……NAp-9 锚定完成。”
随着指令输入,头顶那台名为 mmRd(多模态谐振仪) 的装置缓缓降下。
它像一顶由半透明晶质构成的头环,直径约八十厘米,悬浮于米雪儿颅顶十厘米处。四根细如发丝的导管从环体延伸而出,末端连接四个独立雾化腔室,分别对应四种成分。环内壁刻满微缩量子共振纹路,启动时泛起柔和的波纹光,如同脑电图在水中荡开。
低频嗡鸣响起,像是某种远古仪器苏醒的呼吸。
香氛开始蒸发,在纳米级电场中被拉伸为极细的光丝,如同液态星河般缠绕升腾,在装置中央凝聚成一个不断旋转的微小几何结构——那是由情绪数据编织而成的初始弦核。
珐格兰斯深吸一口气,取出手腕内侧的采样仪,轻轻贴在颈侧。
一阵刺痛传来,她的卡丘身微微震颤——一段纯净的、未编码的基础弦频被剥离出来,如同割下一小片自己的影子。
这股频率汇入mmRd,与香氛生成的情绪光丝融合。
刹那间,操作台中央浮现出一枚半透明的菱形晶体,内部流转着淡金色与青蓝交织的微光——
弦碎片诞生了。
它不属于任何人,却又带着两个人的气息:一个是米雪儿的记忆温度,一个是珐格兰斯的存在频率。
“现在,”她低声说,“回到大家的身边吧。”
她将碎片接入子系统的边缘端口,建立一条临时的量子隧穿通道。
屏幕上的米雪儿脑域模型被放大,第7共振环黯淡无光,第9断裂带正持续扩散,如同宇宙中的黑洞边缘。
“开始投送。”
碎片化作一道微弱的光流,顺着通道滑入米雪儿的弦序列边缘区。
起初一切平稳。
甚至出现了短暂的相位同步迹象——a波回升至7.8hz,呼吸频率微升,血氧稳定在97%,体温上升0.6c。
七分钟,米雪儿的身体发生了感应。右手食指轻轻抽动了一下——不是痉挛,而是有意识的微动,像是想抓住什么。
“她在回应!”雷欧声音发抖,“神经锚定针头捕捉到一句残余信号……解码出来了。”
音频播放:
“……父亲…艾卡…”
珐格兰斯闭上眼,一滴泪滑落。
她继续维持通道输出,弦碎片的光流稳定注入。
第八、第九、第十分钟——一切似乎都在向好发展。
可就在第十一分钟,警兆突现。
【警告】检测到外部高维扰动
【判定】潜在入侵体
【响应】反制协议激活——驱逐程序启动
监测画面剧烈波动,米雪儿的弦结构瞬间收缩,形成防御性褶皱,将那道光流狠狠推开。
“不——”珐格兰斯猛拍终端,“这不是入侵!是她在自救!”
但系统已无法逆转。
米雪儿的身体猛地一震,全身肌肉同步紧绷,脊柱反弓,脚跟重重砸向床板。
颈侧接口喷出银白色电解液,在空中炸成细雾,溅在 mmRd 晶环上发出“滋”的灼烧声。
“呼吸骤降!血氧掉到90%!”雷欧吼道,“弦序列崩坏范围扩大!d5到F3区间全部失联!”
“快!”珐格兰斯突然睁眼,声音急促,“去架子!拿L-02-b!快!”
雷欧愣了一瞬:“L-02-b?”
“那是我在纽特朗用过的急救香氛——没时间解释了!”她嘶喊,“她的身体在排斥整个治疗链!必须用L-02-b稳住最低生命特征!否则她会自我封印到不可逆状态!”
雷欧冲向储物架,翻找片刻,终于抽出一瓶琥珀色液体,标签上写着:
L-02-b|潮汐
用途:紧急生命体征平稳处理 \/ 情绪塌陷缓冲剂
他迅速将其接入mmRd的应急通道。
香氛雾化,呈灰金色光丝注入患者鼻腔通路。
一瞬间,米雪儿的抽搐减轻,心跳回落至110,血氧缓慢回升。
“有效……”雷欧喘息,“她稳住了。”
可珐格兰斯知道,这只是延缓崩塌。
她看着屏幕上那枚早已碎裂的弦碎片残影,轻声说:
“米雪儿不是排斥我的弦碎片……是害怕醒来。”
另一端 · 数据中枢室
心夏正低头核对一组治疗数据,忽然,终端屏幕一闪,弹出一条强制推送:
【异常行为检测】
检测到非授权神经调和协议执行(代号:L系列锚点方案 + 量子弦投送)
执行人身份加密 | 患者:米雪儿
当前状态:治疗中断,触发安全警报
她猛地抬头:“有人在给米雪儿做完整回溯治疗?还用了弦碎片技术?!”
芙拉薇娅从角落缓缓起身,眼神冷峻:“L-02-b都被动用了……除了珐格兰斯,没人敢走这么深。”
拉薇已冲向门口:“走!去病房!”
心夏抓起通讯器,一边疾行一边拨通梅瑞狄斯频道——
“梅瑞狄斯博士,珐格兰斯擅自启动了越权治疗……动用了L系列全系香氛与量子弦投送协议……米雪儿出现严重生理抗拒,目前生命体征不稳定,我们正在赶往现场。”
“知道了,我随后就到。”
10楼。
走廊尽头,红色警报灯仍在旋转。
那枚淡金与青蓝交织的弦碎片,终究没能嵌入她断裂的第9共振环。
光熄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纷沓而来。
风暴,才刚刚开始。
珐格兰斯瘫坐在走廊长椅上。
她的粉色波浪短发干枯打结,几缕黏在汗湿的颈侧。白大褂皱得像被揉过的纸,袖口还沾着米雪儿抽搐时溅出的电解液痕迹。她双手抱着头,通讯器里传来星绘的声音——
“我相信你…珐格兰斯…但你要清楚…芙拉薇娅从来不做无意义的事。”
通讯切断。
就在这时——
电梯发出轻响,门缓缓开启。
冷光倾泻而出。
是芙拉薇娅到了。
双眸明亮,高跟鞋的步伐沉稳得像踩在战场的余烬上。她的眼神依旧美丽,却深不见底,那双瞳孔中隐约流转着蝶翼般的光纹——梦蝶的印记。
她身后跟着心夏、蕾欧娜、拉薇。
“情况怎么样?”心夏快步上前。
珐格兰斯缓缓站起,双腿发抖,却挺直了背脊。
“没你的事,心夏,给我闪开。”珐格兰斯用力地甩开了抱住自己右臂的心夏。
“你这是...”心夏不解。
珐格兰斯的目光死死盯住芙拉薇娅。
片刻沉默后,她开口,声音沙哑而微弱,带着最后一丝侥幸:
“是你做的吗,芙拉薇娅?”
她怒视着那双魅惑的蝶瞳,眼神充满疲惫、愤怒,还有……一丝近乎卑微的期待,“你用梦蝶,读了我的记忆……是不是?”
她等着。
哪怕一句“我没有”,哪怕一个回避的眼神,她都愿意去相信还有什么别的解释。
芙拉薇娅静静地看着她,嘴角微微扬起,像是欣赏一场早已写好的剧本。
然后,她轻轻吐出一个字——
“是。”
那一瞬,空气仿佛冻结。
珐格兰斯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无形的重锤击中胸口。她踉跄着倒退两步,右手死死按住心脏的位置,剧烈的咳嗽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咳..!为什么…”她喃喃,声音颤抖,“为什么……”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离开花房时伊薇特与菲昏睡的模样、米雪儿躺在病床上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庞浮现在手心,珐格兰斯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强打着精神保持着最后的清醒。
“为什么是我?!”她突然抬头,声音撕裂,“你监视我……从我踏上飞艇那一刻起?!你翻我的梦,看我的痛,把我的一切当成数据流分析?!我接到了心夏的电话,没有任何的犹豫!我只是想救人……我只是不想看着自己的朋友在面前死去!!”
她的眼泪汹涌而下,却不再是软弱,而是燃烧的怒火。
“西尔菲娅!是啊!如果西尔菲娅还活着,她会怎么想!你究竟怎么了芙拉薇娅!一次外勤作战让我根本看不透现在的你到底在想什么!你就是个刽子手!你用我们所有人当棋子——米雪儿、心夏、我……甚至连我的记忆,都是你计划的一部分吗?!”
心夏震惊地后退,嘴唇颤抖:“珐格兰斯,你…我…”
“你不要装了,心夏!因为你也是她计划里的‘变量’!你说米雪儿需要我……可你没告诉我,我来的每一步,都在她的剧本里!”
她转向芙拉薇娅,眼中燃起火焰:
“你赢了,芙拉薇娅队长。米雪儿的死活在你而言并不重要。而且你也看见了,凭我的香氛也治不了她,但——这就是你要的,对吗?”
芙拉薇娅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否认。
珐格兰斯再进一步,声音压低,却如刀锋般锐利:
“你真正想要的,是用她,用卡丘身,用我们所有人,去对抗施罗德?你……想造反?”
心夏脸色骤变。珐格兰丝居然这么快就分析出了一切。
芙拉薇娅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平静:
“我没有想造反。”
“我只是……不想再输了。”
走廊陷入沉默。
远处,病房内的警报再次响起。
但此刻,没有人动。
“那好,我申请离开欧泊。你听着芙拉薇娅,我不是你的棋子,永远都不是。带着你的蝴蝶,滚出我的花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