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顺利完成,艾卡擦干泪水鼓起勇气走进了病房。
米雪儿安静地躺着,只是有一瞬仿佛有心灵感应般,手指忽然轻轻抽动了一下——像是梦中伸手去抓什么,却只抓住了一缕风。
艾卡站在床边,没敢再靠近一步。把声音压得很低询问着星绘:
“她会好起来的吧?”
“嗯,但代价是,她会忘了你。”
艾卡一怔,随即笑了下,眼眶却红了:
“...真的,一点都记不得了?第一次异形暴动的时候,明跟她的火力大喵大打出手,本来我想要拉着她去看流星雨权当道歉了…谁知道后面发生了那么多事...现在我连跟她道歉的机会都没有了...都是我太冲动了....”
星绘静静听着,然后举起星核:
“不是你的错,艾卡。如果没有晶状异形的暴动,你们也不会相识成为现在的挚友。会有机会的,相信我。你还要看看吗?这是最后的机会。”
艾卡咬了咬嘴唇做了一番纠结,点头答应了。光影炸开—— 一幕幕过往的回忆浮现而出:在”柯西街区“初识时开心的嬉戏、小规模异形暴动期间 米雪儿带着火力大喵赶往现场的身姿以及米雪儿和明之间的剑拔弩张、普雷顿防御战时米雪儿在雨夜被打湿了身体的模样、两个人在星光大道舞台阴差阳错的见面,以及米雪儿听到那句决绝话语后的默声流泪...最后一幕——米雪儿躺在病房里,嘴里还在不停地念叨着:”原谅我艾卡..原谅...我不是故意的...“光影消散。病房寂静。艾卡终于落下泪来,但她很快抬手擦掉。我不期望她还记得什么,我只祈求她能好好活着。”
她将星核轻轻放回星绘手中,“谢谢你,星绘医生。请替我保管好那段回忆,等她哪天想问‘我以前是不是有个特别好的朋友’的时候——你就告诉她:‘有,她很爱你。星绘医生你也早休息吧,我想再陪她一会。“
“好,有事情记得按床边那个蓝色的按钮,大家都在这里。”星绘摸了摸艾卡的头后转身离开了病房。
夜色沉沉,普雷顿欧泊医院的玻璃幕墙映着城市边缘能源塔残存的冷光。窗外交叠着两道身影,一高一低,静默如画。
明靠在墙边,右手还残留着刚才被艾卡无意识咬出的齿痕。没办法,刚才毕竟在给米雪儿进行手术,那孩子哭的嗓门跟自己一个水平,总不能真惹出点事吧。明也好奇,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成熟了?!
现在艾卡睡着了,在病房中央,脸朝着米雪儿的方向,像守着一颗尚未苏醒的星星。
“她就这么一直看着?”艾卡的母亲轻声问,目光透过玻璃,落在女儿安睡的侧脸上。
明点了点头,没说话。她向来不喜欢这家医院——这是欧泊的地盘,冰冷、规整、毫无生气,连空气都像是经过过滤的谎言。可米雪儿躺在那里,即便昏迷,也像是带着某种不属于这里的温度。
风掠过树梢,一片叶子轻轻拍在窗上,像是敲了敲门。
“你说…那个米雪儿...会醒吗?”艾卡的母亲忽然问,语气平淡,却像一根细针,挑开了沉默的线头。
“……会。”明说得很快,几乎是条件反射,“阿姨,你可能没见过她健康的时候。特别能折腾,怎么可能就这么倒下。”
“听艾卡说,她是从纽特朗普来的。”艾卡的母亲缓缓地说,像是自言自语,“那边的人,做事讲流程,说话讲分寸,连笑都像是排练过的。我以前见过几个总部派来的协调员,走路都踩着节拍,眼神里没有一点‘人味’。”
明冷笑了一声:“我一开始也是这么认为的。艾卡时常跟我念叨,说米雪儿的报告写得比谁都工整,任务记录精确到毫秒,连喝口水都要记进日志里。说叫什么...‘职业素养’?”
“可后来呢?”
明顿了顿,望着玻璃里那张苍白的脸。“后来……她开始偷懒了。说是来普雷顿执行外勤,结果逛着逛着就奔着柯西街区的小吃摊去了!真的阿姨,我还抓过现行!emmmmm,我也不清楚是不是艾卡传染给她的,哈哈...”声音里竟有一丝藏不住的笑意。
艾卡的母亲笑了:“所以她也不完全是那个体系里的机器?”
“不是。”明的声音低了下来,“她会在任务结束后,偷偷把补给包塞给街角的流浪机械猫;她会为了救一个平民,违抗三级指令;总之呢,一般的搜查官都是特别严肃的,但是她总是会把笑挂在脸上。就连我都有时候好奇她真的是欧泊总局的搜查官吗?”明苦笑了一下,挠了挠头。鞋子有一下没一下的翘起打着钟摆状。
“所以你其实……挺在乎她的?”艾卡的母亲没有看她,只是望着玻璃里那张脸。
明没答话,无意识地摩挲着右手臂。
“我只是觉得……”她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普雷顿的人,活得像人。纽特朗普的人,活得像机器。可她呢?明明是从最硬的壳里钻出来的,却偏偏……长出了心跳。”
她顿了顿,“要是她不在了,这地方……好像就少了一点光。”
艾卡的母亲静静地看着她:“那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你们会真正并肩作战?不是因为任务,不是因为命令,而是因为……你想保护她?”
明猛地抬头,眼神警惕:“谁要保护她?她自己不是能打得很?整天蹦跶得像个猫娘似的,烦都烦死了。”
“可你刚才说,她如果不在普雷顿的话,就好像少了一点光...”
“那是因为她站得太近挡住我了!”明几乎是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说漏了什么,立刻闭嘴,别过脸去。
两人之间陷入短暂的沉默。远处传来巡逻无人机的嗡鸣,像是一段走调的夜曲。
“可你不讨厌那道光,对吧?”
明没有回答。但她望向病房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窗外,一颗流星划过天际,短暂而明亮。在更远的虚空深处,晶状异形的碎片正悄然聚合,卡丘世界的弦律开始紊乱——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也许有一天,她们真的会站在同一道战线上,背靠背面对那些扭曲的晶体巨兽;
也许有一天,其中一人会为另一人挡下致命一击,就像米雪儿的父亲曾经做过的那样;
也许那一天,明终于能说出那句从未说出口的话:
“别死,你这个烦人的小猫娘。”
但此刻,她只是轻轻说了一句:
“哎...希望她能早点痊愈吧。”
风穿过走廊,带走了这句话,像是把它藏进了未来的某一页。
夜很长,但终究会过去。
明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坐到凌晨三点,直到护士轻声提醒她探视时间已结束。她没说什么,只是敷衍的答应后便下楼随便找个地方准备眯一会。毕竟,米雪儿虽然走了,香奈美和玛拉还在昏迷中。她知道,有些醒来的人,已经不再是原来的样子。
第二天清晨,阳光斜切过普雷顿的高楼群,洒在医院天台边缘。风比往常温柔,仿佛也在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尚未愈合的伤口。
星绘已准备开启星空之门,带米雪儿前往艾利蒙德郊外的农场休养。那里没有数据洪流的侵蚀,没有记忆的撕裂,只有星辰低语与时间缓慢的呼吸。
拉薇推着轮椅穿过走廊时,艾卡的母亲站在拐角处默默注视。她没有上前,只是将一束白色小花放在窗台——那是普雷顿少见的野花,名叫“回望”,传说它只在离别之人最深的记忆缝隙中开放。
而明,是最后一个抵达天台的人。
她来得不算晚,却像是刻意避开了所有人聚集的中心。她站在人群最后,双手插在短裤的口袋里,目光落在米雪儿身上,久久未动。
此刻的沉默,不只是送别,更像是一场集体的守秘仪式。每个人都知道米雪儿失去了什么。正因如此,这份守护才显得格外沉重而庄严。
风起,门开,光现。
新的一天开始了。
米雪儿坐在轮椅上,由拉薇推着来到天台。她脸色仍显苍白,眼底有淡淡的疲惫,但意识已经清醒。她望着那扇门,眼神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宿命般的平静。
心夏快步上前,蹲在她面前,握住她的手:
“你真的好了吗?要不要再观察一天?”
米雪儿笑了笑,声音轻却坚定:
“我已经……不再痛了。”
“那种撕裂感,消失了。”
珐格兰斯站在一旁,双手交叠于身前,神情沉静。她看了星绘一眼,微微颔首:
“谢谢你,星绘。你完成了一件连我都无法做到的事。”
星绘淡淡一笑:
“我只是取走了不该由她承担的记忆。真正救她的,是你们一直守在她身边。”
梅瑞狄斯站在稍远处,目光落在米雪儿身上,罕见地流露出一丝柔软。但她没有走近,只是轻轻点头,算是道别。
蕾欧娜抱着双臂,语气还是老样子:
“喂,小丫头,你可一定要好好听星绘的话啊,我们期待着你康复的那天。”
米雪儿忍不住笑出声:
“我会尽快回到欧泊的大家庭当中的,我的蕾欧娜姐姐。”
明站在人群最后,安静地看着她。
就在视线交汇的一瞬——
米雪儿忽然怔住了。
她盯着明,眉头微微皱起,像是在努力捕捉什么模糊的片段。
一种说不清的熟悉感,从心底深处浮起。
“我……”她喃喃,“我是不是……见过你和谁一起?”
明一愣:“什么?”
米雪儿揉了揉太阳穴,声音有些迷茫:
“我记得……你身边,好像总有个女孩。她总是看着你笑,嗯...好疼....她在哪?”
空气,一瞬间静了下来。
没有人说话。
明的眼神闪动了一下,欲言又止。她当然知道那个“女孩”是谁——艾卡。米雪儿记得明,却再也认不出艾卡的存在——就像一幅画被人悄悄擦去了一个人影,只留下空白的轮廓。
明的眼神闪动了一下,随即扬起嘴角,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
“喂喂喂,小猫娘,你现在脑子还没清亮就别乱编故事啦。”
她走上前一步,双手插在制服口袋里,语气轻佻却没咄咄逼人的锋利:
“好啦好啦,跟你的星绘大姐姐乖乖去农场养病吧。这里的大家都会好好活着,轮不到你来操心。”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一度:
“……别想那么多啦。”
众人微微一怔,随即有人低头掩笑,也有人暗自松了口气——明这个样子,既没捣乱,也没矫情,反而用她特有的方式,给了这场沉重的离别一丝喘息的空间。
米雪儿看着她,最终只是轻轻点头:
“可能吧……大概……是我梦到了什么。”
星绘抬头看了看星空之门,轻声道:
“该走了。”
她转身,向众人一一示意,最后停顿在珐格兰斯面前:
“守护星芒不会永远封存这段记忆。如果有一天她足够强大,能够直面自己的执念与愧疚……我会让它回归。”
“但在那之前,请替我照看好这颗‘心’。”
珐格兰斯伸手,接过星绘递来的那枚星核——它静静躺在金属匣中,微光闪烁,如同沉睡的灵魂。
星绘牵起米雪儿的手,带她走向门边。
“走吧,”她说,“你需要真正的休息。”
米雪儿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这座城市的晨光,那一栋栋熟悉的建筑,那些曾与她并肩作战的人们。
她不知道自己遗忘了什么。
但她能感觉到——
心里空了一块。
而那块空白,正被风吹过,无声低语。
星绘一步踏入星门,米雪儿紧随其后。光门缓缓闭合,星光收束,最终化作一点银芒,消散于天际。
天台上,只剩下一地晨光,和一群沉默的人。
明缓缓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仿佛那里还残留着某个人未曾说出口的温度。
心夏轻声问:
“她们……还会回来吗?”
珐格兰斯握紧星核,望向远方:
“当米雪儿真正准备好面对那份牵挂的时候——”
“她们就会回来。”
风起,卷走最后一缕星尘。
这一幕,是遗忘的起点,也是重生的开端。
米雪儿活下来了,但她的一部分“自我”被暂时封存;
而剩下的人,则成了那段记忆的守护者。
在医院对面的观景塔顶层,一扇半开的窗后,艾卡紧紧抱着母亲的手臂,指尖发白。
她看不清天台上每个人的面容,却能辨认出那道熟悉的轮椅轮廓。
泪水无声滑落,她咬住袖口,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母亲轻轻抚着她的背:“她会好起来的。”
艾卡点点头,把脸埋进黑暗里——像是要把这一眼,藏进余生最深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