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栈被封,人员受限,如同在漱玉阁蓬勃发展的势头前横下一道栅栏。州府上下议论纷纷,各种猜测甚嚣尘上。有说漱玉阁真与违禁药物有染的;有说这是官府借机打压新贵的;更有隐约的流言,将货栈中发现的“神秘信件”与多年前的某些悬案联系起来,在暗地里悄然传播。
赵延将阿芙蓉膏和那些信件物件带回驿馆后,便闭门不出,连通判求见都被婉拒。他似乎在仔细研究那些信件,并暗中通过自己的渠道,核实物件上徽记的来历。驿馆周围的戒备明显加强,气氛凝重。
漱玉阁内,林晚并未因暂时的挫折而慌乱。货栈被封虽造成不便和经济损失,但核心的“漱玉雅集”与“满堂风华”运营并未受到直接影响,双品牌的筹备和内部培训仍在按计划推进。她反而利用这段相对“安静”的时间,加紧内部排查,并让王管事通过更隐蔽的渠道,继续搜集关于赵延、通判以及那伙黑衣骑手的情报。
谢瑢的身体状况依然不稳,但得知货栈风波暂时平息,林晚应对得当,心中稍安。他强撑病体,开始梳理三叔公谢泓留下的有限信息,试图找到更有效的破局之策,或至少为可能到来的更大风暴准备后路。
三日后,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消息,如惊雷般在州府炸响!
清晨,州府衙门的鸣冤鼓被擂得震天响!击鼓者并非寻常百姓,而是数名衣着体面、却个个面带悲愤与决绝之色的商贾和乡绅!他们手持状纸,高声喊冤,状告户部主事赵延“假借巡查之名,索贿不成,反诬陷害,勾结奸商,意图侵吞民产”!
领头告状的,竟是前几日还试图巴结赵延的倚红院胡东家!另外几人,也是州府颇有产业的商人,其中一位更是与漕运庞瘸子有姻亲关系的米商。
状纸所列罪状,条条触目惊心:指称赵延到任后,私下召见他们,暗示只要献上巨额“孝敬”,便可保其生意顺遂,甚至能在税务抽查等事项上给予“关照”。众人起初畏惧其官威,不敢不从,但赵延索贿数额巨大,且贪得无厌。胡东家等人不堪重负,稍露推脱之意,赵延便翻脸威胁,称掌握他们“不法经营”的证据(多为夸大或捏造),要让他们倾家荡产。更骇人的是,状纸中提到,赵延曾出示过几封“密信”,声称来自京城某位王爷,以此威吓众人,并暗示其背景通天,无人能制。
状纸还提及,前日货栈搜查出的“阿芙蓉膏”,实为赵延指使通判派人趁乱放入,意图构陷漱玉阁,其目的可能是看中漱玉阁吞并满堂娇后的产业,或是与漱玉阁有旧怨。胡东家等人声称,有赵延身边师爷酒后失言,透露了部分内情,他们忍无可忍,才冒死揭发!
状纸后附有部分“证据”:包括赵延师爷索贿时的“暗示语录”(由在场心腹记录)、赵延出示的“王爷密信”的摹本(虽然关键处模糊,但印鉴样式特殊),甚至还有一张据说是通判小舅子与黑衣骑手头领秘密会面的时间地点草图!
一石激起千层浪!州府顿时哗然!京官索贿构陷地方商贾,还牵扯出王爷和神秘武装力量,这简直是惊天大案!
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遍大街小巷,也传到了驿馆。赵延闻讯,先是愕然,随即震怒!他立刻明白,自己中了圈套!而且是一个精心设计、几乎天衣无缝的圈套!
胡东家等人的指控,半真半假,虚实结合。索贿之事纯属子虚乌有,但“王爷密信”的摹本和“师爷酒后失言”的细节,却捏造得煞有介事,极易取信于人。更致命的是,货栈“栽赃”之事,虽非他直接指使(很可能是通判自作主张或受其他人指使),但此时被联系起来,他百口莫辩!而通判小舅子与黑衣骑手的会面草图,更是将他和那伙来路不明的武装力量直接挂钩,坐实了他“勾结匪类”的嫌疑!
是谁?是谁在背后策划这一切?是漱玉阁?还是……那个失踪的“青衫客”?或者是其他隐藏在暗处的敌人?
赵延又惊又怒,立刻下令抓捕胡东家等人,严刑拷问,揪出幕后主使。同时,他紧急联系通判,要求其立刻平息事态,控制舆论。
然而,一切都晚了。状纸内容早已通过多种渠道扩散出去,李御史在养伤中得知此事,不顾伤势,立刻派人接管了胡东家等人,并下令保护“人证”,同时以八百里加急,将此事奏报朝廷!徐山长等清流士绅也联名上书,要求彻查京官不法,还地方商贾公道。
通判此刻已是自身难保。胡东家等人的状纸虽未直接告他,但“勾结赵延”、“参与栽赃”的指控已将他牢牢绑在赵延的战车上。李御史正愁抓不到他的把柄,此刻岂会放过?立刻下令将其停职,隔离审查。
州府官场瞬间天翻地覆。赵延从高高在上的钦差,变成了众矢之的的嫌犯。驿馆被李御史派兵“保护”起来,实为软禁。他带来的护卫也被限制行动。那伙黑衣骑手更是踪迹全无,似乎嗅到了危险,提前遁走。
漱玉阁内,林晚听着外间沸反盈天的消息,神色平静。胡东家等人的“反水”,自然是她的手笔。
那日货栈检查后,她便料到赵延和通判不会善罢甘休,必然会寻找新的突破口。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打乱对方部署。她让王管事暗中接触了胡东家等几个对赵延索贿(虽未发生,但林晚通过情报分析,判断赵延有可能有此意图,或至少外界会相信京官有索贿习惯)早已心怀不满、且自身不太干净、容易被拿捏的商人。
王管事带着“诚意”和“把柄”(通过沈千帆的账册和柳依依等人的记忆,掌握了一些这些商人的隐秘)上门,陈说利害:赵延此来不善,目的可能是清洗地方势力,吞并优质资产。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联手将其赶走。只要他们肯站出来“揭发”,漱玉阁可以保证他们在此事中安全,甚至事后给予一定补偿。同时,王管事还提供了精心伪造的“部分证据”(摹本、草图等),增强说服力。
胡东家等人本就对赵延又怕又恨,且自身有把柄被攥,权衡利弊,尤其是看到漱玉阁似乎早有准备、且与李御史那边似乎也有默契(林晚通过徐山长向李御史隐晦传递了一些信息),最终咬牙答应,上演了这出“集体鸣冤”的大戏。
至于那些“证据”,摹本是陆珩早年调查时获得的某些真实印鉴的仿制,草图则是陈武监视多日的成果加工而成,半真半假,最难辨驳。
这一击,正中要害!不仅将赵延拖入泥潭,更借李御史和清流之力,将通判一并扳倒!一举解除了眼前最大的官方威胁!
“接下来,赵延会如何应对?”谢瑢听完林晚的简述,咳嗽着问。
“他有两个选择。”林晚分析道,“一是仗着背后靠山,死扛到底,动用京中关系施压,反咬我们诬告。但此事已闹大,李御史的奏折已发出,清流关注,众目睽睽,他想完全脱身不易,至少要灰头土脸。二是……断尾求生,舍车保帅。将责任推给通判和‘擅自行动’的下属,自己以‘失察’之罪,请求回京受审。这样虽然狼狈,但可避免在地方陷入更深的泥潭,保留回旋余地。”
“依你看,他会选哪种?”
林晚沉吟:“我猜他会选第二种。赵延此人,看似温文,实则精明谨慎。他初来乍到,根基不深,如今证据(虽假)对他不利,舆论汹汹,又有李御史这个对头盯着,硬扛风险太大。而通判已成弃子,正好用来顶罪。他背后的人,也不会希望他在地方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影响大局。很可能……他会很快上疏自辩,然后‘抱病’或‘待参’,尽快离开州府这是非之地。”
谢瑢点头:“如此最好。拔除了赵延和通判这两颗钉子,我们压力大减,可以专心对付北边的威胁,以及……找出内部的‘鼹鼠’。”
然而,两人都清楚,赶走赵延只是解了燃眉之急。真正的敌人——独孤罡及其背后的“贵人”,依然隐匿在更深的阴影中。而陆珩的失踪与内部隐患,更是心头大患。
惊雷乍现,虽驱散了部分乌云,但更广阔的天空,依旧阴霾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