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堂娇的彻底覆灭与“行贿账册”的入手,似乎标志着州府境内“醉梦香”明面上势力的终结。漱玉阁的重建工程进展神速,主楼已初见雏形,内部装饰也在同步进行,一派欣欣向荣。外部压力骤减,林晚得以将更多精力投入内部管理和“寒香续梦”雅集的常态化运营,以及情报网络的进一步深化。
然而,在这看似步入正轨的平静之下,一股潜藏的危机却悄然浮出水面,直指漱玉阁的核心——谢瑢。
自火灾受伤、尤其是连日来殚精竭虑地谋划应对赵延、沈千帆、调查旧案以来,谢瑢的身体状况一直起伏不定。虽有老大夫精心调理,但他面色始终苍白,咳嗽时作,精神也时好时坏。林晚每每劝他少操劳,多静养,谢瑢总是以“无妨”、“大局要紧”轻轻带过。林晚知他心志坚定,肩负甚重,也只能在饮食汤药上更加用心。
这一日,谢瑢与林晚在新建书斋(临时搭建,但已初具规模)商议如何将柳依依带来的“行贿账册”通过安全渠道递送给那位新来的省城御史。谢瑢正分析着几位可能作为中间人选的利弊,忽然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他急忙以帕掩口,咳声却止不住,肩背剧烈颤动。
林晚急忙上前为他抚背,却见谢瑢手中素白的帕子迅速被一股暗红色浸透!咳血了!而且这次的血色,隐隐发黑!
“公子!”林晚惊骇失色。
谢瑢想要摆手示意无事,却眼前一黑,整个人向前软倒下去!
“快请大夫!快!”林晚扶住谢瑢倒下的身躯,急声高呼,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陈武等人闻声冲入,七手八脚地将谢瑢抬回卧房。老大夫被火速请来,诊脉、观色、查看血帕,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也越来越凝重。
“大夫,公子他怎么样?”林晚守在床边,看着谢瑢昏迷中依旧紧蹙的眉头和毫无血色的脸,声音发颤。
老大夫屏退左右,只留林晚和周嬷嬷,这才沉重地叹了口气:“姑娘,老朽先前便觉公子脉象有异,非单纯外伤失血或忧思劳损所致。今日这咳血……血色暗沉,隐带腥腐之气,乃是毒瘀攻心之兆!”
“毒?”林晚如遭雷击,“什么毒?公子怎么会中毒?”
“此毒……非一日之功。”老大夫缓缓道,“依脉象和这咳血情状看,毒性潜伏体内,恐已有时日。初时或症状轻微,不易察觉,但随着公子受伤体虚、连日耗神,毒性便逐渐发作、加深。今日咳血,是毒已侵及肺腑,伤及心脉!”
林晚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中毒?已有时日?是谁下的毒?什么时候?是赵延?沈千帆?还是……其他隐藏在暗处的敌人?
“可能解?”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最重要的是谢瑢的性命。
老大夫面露难色:“难。此毒老朽前所未见,似是多种毒素混杂,且已深入脏腑。若要解毒,首先需查明毒物来源、成分,然后对症下药,徐徐图之。但公子眼下身体亏虚已极,恐经不起猛药攻伐,也……未必有那么多时间。”他顿了顿,“当务之急,是用老参等物吊住元气,辅以清毒护心的温和药剂,暂缓毒性蔓延。但能否醒来,醒来后又能支撑多久……老朽实在不敢妄言。”
林晚身形晃了晃,周嬷嬷连忙扶住她。
“请大夫无论如何,全力救治!需要什么药材,不管多珍贵,多难得,务必寻来!”林晚稳住心神,一字一句道,眼中已泛起血丝,“另外,今日公子病重之事,严密封锁消息,绝不可外泄!”
“老朽明白。”老大夫肃然点头,立刻去开方配药。
林晚坐在谢瑢床前,看着他昏迷中依旧紧抿的唇和苍白的脸,心中痛楚与疑惑交织。是谁?到底是谁,能在谢瑢身边下毒,且如此隐秘持久?是在漱玉阁内?还是在外出时?火灾之后,他的饮食汤药都经过严格检查……
等等!火灾之前呢?谢瑢的身体似乎在那之前就不算强健……难道这毒,从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
一个可怕的猜想浮现在她脑海。她猛地站起身,对周嬷嬷低声道:“嬷嬷,你亲自在此照看公子,任何人不得靠近,除了大夫和你我。陈武!”
“在!”陈武应声而入。
“你带几个绝对可靠的人,秘密搜查公子原先的住处(已被烧毁区域清理后临时搭建的居所)、书房、以及他惯常接触的物品,尤其是……可能与饮食、熏香、贴身物品有关的。注意寻找任何可疑之物,或……与毒物可能相关的线索。记住,秘密进行,不得惊动任何人!”
“是!”陈武领命而去。
林晚则重新坐下,握住谢瑢冰凉的手。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此刻却无力地垂着。这个心思缜密、意志如铁的男人,竟在自己身边,被人用如此阴毒的手段暗算,而她,竟一直以为他只是旧伤未愈,体弱劳神!
自责、愤怒、还有一丝被背叛的寒意,萦绕心头。如果毒是内部人所下……她不敢深想。
老大夫的汤药很快煎好,林晚亲自一勺一勺喂谢瑢服下(大部分顺着嘴角流出,勉强灌入些许)。又用温水替他擦拭额角的虚汗。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入夜,谢瑢依旧未醒,气息微弱而急促,偶尔发出含糊的呓语,听不真切。
陈武在子夜时分悄然回报:“姑娘,公子原先的住处和临时书房都已仔细搜查过,未发现明显可疑之物。但在清理书房一个烧焦的书架残骸时,在夹层灰烬里,发现了一个未被完全烧毁的细小铁盒,盒内有几枚颜色怪异的银针和一小块残留黑色膏状物的玉片。已请大夫悄悄看过,大夫说……银针似淬过毒,那黑色膏物,他也不识,但气味刺鼻,绝非凡品。”
铁盒?毒针?黑色膏物?这些东西藏在书架夹层,是谢瑢自己藏的?还是别人放的?
“东西在哪里?”林晚问。
陈武呈上一个用布包着的小包。林晚打开,看到那几枚泛着幽蓝光泽的细针和那块指甲盖大小、质地古怪的黑色玉片(上面的膏物已干涸)。她不懂毒物,但直觉这些绝非善类。
“继续查,扩大范围,仔细排查所有能接触公子日常起居的人员,无论是谁,无论多亲近!”林晚咬牙道,“另外,派人去查,州府乃至省城,有哪些擅长用毒或解毒的奇人异士,不惜代价,请来!”
“是!”
陈武退下后,林晚独自留在谢瑢房中。摇曳的烛光下,谢瑢的面容更显脆弱。她想起与他相识以来的种种,他的深谋远虑,他的隐忍担当,他偶尔流露出的疲惫与深沉……他一直背负着什么?这毒,是否与他背负的东西有关?
毒侵肺腑,命悬一线。而下毒者,可能就隐藏在看似平静的漱玉阁内,或者,在更遥远的阴影里。
林晚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与恐惧。她可以面对明刀明枪的敌人,可以设计周密的商战陷阱,可以运营庞大的情报网络,但对于这种无声无息侵蚀生命的阴毒,她却有些束手无策。
“谢瑢……”她低声唤着他的名字,仿佛这样能给予他力量,也给予自己支撑,“你一定要撑住。无论敌人是谁,无论背后藏着什么,我都会把他们揪出来!你答应过要看着漱玉阁重建完成的,你不能食言……”
夜色深沉,窗外寒风呼啸。一场新的、更加隐秘和致命的危机,已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