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盒上的徽记,经过谢瑢仔细辨认和查阅残存族谱印记,最终确认——那正是谢昀堂兄当年游历北境时,请匠人定制的一枚私章图案!此图案融合了谢家族徽的变体与北地苍狼的轮廓,独特且隐秘,非至亲好友不可知。
面具人送来的,竟是可能与失踪的谢昀直接相关的物品!而且是从赵延密室所得!
这个发现,让谢瑢素来沉静的面容泛起了波澜,他握拳抵唇,咳嗽声压抑而沉重。林晚能感觉到他平静外表下汹涌的情绪,那是一种混合着震惊、悲痛、愤怒与迫切求证的心情。
事不宜迟,陈武当夜便亲自前往城南土地庙,果然在香炉厚厚的香灰下,摸到了一把小巧的黄铜钥匙。钥匙与铜盒的锁孔完全吻合。
铜盒在密室中被小心打开。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几封已经泛黄的信笺、半块残缺的羊皮地图、以及一枚黑黝黝、入手冰凉的玄铁令牌。
信笺是谢昀的笔迹,收信人赫然是“赵延兄台”!信的内容起初多是客套寒暄与北地风物描述,但渐次深入,开始谈及“醉梦香”的“药用价值”与“北境军需”,谢昀在信中流露出对此物前景的看好,并提及自己结识了几位“军中实权人物”,可为引荐。在最后几封信中,语气变得焦虑甚至惶恐,提到“药性失控”、“士卒狂躁而亡”、“上峰震怒追查”,并恳求赵延相助,处理一批“出了问题”的“货物”,并暗示自己可能“被灭口”,请求赵延看在过去情分上,保全其家人云云。最后一封信的日期,正在他失踪前半个月。
羊皮地图残缺不全,似乎描绘的是北境某处山谷地形,上面用朱砂标记了几个点,旁边有细小标注,虽模糊,但能辨出“试验营”、“埋骨处”等骇人字眼。
而那枚玄铁令牌,样式古朴,正面刻着一只俯瞰的鹰隼,背面则是一个复杂的编号“甲柒”。谢瑢和林晚皆不识此令出处,但观其质地与纹路,绝非民间之物,隐隐透着一股军伍与肃杀之气。
铜盒内的东西,如同拼图的关键碎片,将许多散落的线索骤然串联起来!
谢昀并非简单的受害者或无辜卷入者。他很可能就是最初将“醉梦香”(或其雏形)引入北境军中视野、甚至参与早期“试验”的关键人物之一!他与赵延早有勾结,意图借此牟取暴利或政治资本。然而,“醉梦香”的变异与可怕后果超出了他们的控制,引发了军中高层的震怒与追查。谢昀可能因此被灭口,而赵延则凭借其背景或手段,不仅逃脱了清算,反而接手甚至改良了“醉梦香”的配方与供应链,将其变成了更隐蔽、更恶毒的“精华”,继续为其北境靠山服务,并以此攫取巨额利益。
谢昀的失踪(或死亡),是一桩被掩盖的旧案。而这旧案,与如今荼毒州府、祸及北境的“醉梦香”大案,根源相通!
“所以……堂兄他,竟是始作俑者之一?”谢瑢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深深的痛苦与自嘲,“我谢家……竟出了这等……”
“公子,此事尚有许多疑点。”林晚温声打断他的自责,“谢昀公子在信中后期已显悔意与恐惧,他或许起初是被利所诱,或受人蒙蔽,后来才意识到祸患之巨。且从信中和地图看,他接触的‘醉梦香’与后来赵延提炼的‘精华’恐怕有所不同,造成的后果也更为惨烈直接,这才引来了追查。赵延或许是利用了这次追查,清除了知情者(包括谢昀),并在此基础上建立了更‘安全’也更罪恶的链条。谢昀公子,可能更多是……一枚被利用后抛弃的棋子。”
她的分析客观而冷静,稍稍抚平了谢瑢激荡的心绪。他闭目良久,再睁开时,眼中痛苦未消,却更多了一层冰冷的决绝:“无论如何,谢昀牵涉其中,我谢家便难辞其咎。此事,我必须查个水落石出!不仅是为了给他一个交代,给家族一个交代,更是要彻底斩断这条毒链!赵延及其背后之人,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他拿起那枚玄铁令牌:“此令,是关键。需查明它属于北境哪支军队、哪个衙门,持令者有何权限。这或许能直指赵延背后的靠山。”
林晚点头:“此事可双管齐下。一方面,我们通过自己的情报网络和王管事的江湖渠道,暗中打听此令来历;另一方面……或许可以试探一下沈千帆。他与赵延合作至深,或许见过类似令牌,或听过相关传闻。”
提到沈千帆,林晚想起之前约定的“进一步合作”。沈千帆还在等他们的答复,并且承诺过有更重要的证据。如今他们手握铜盒内的新发现,或许可以在与沈千帆的周旋中,增加一些筹码和试探的方向。
谢瑢同意这个策略,但叮嘱务必小心,沈千帆老奸巨猾,绝不能让他察觉谢昀之事与铜盒的存在。
与此同时,漱玉阁新组建的“内察”网,也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一名安插在工匠中的耳目汇报,有个别工匠在休息时,偷偷议论,说看到有陌生面孔在已修复的建筑框架高处“做手脚”,不像是正常施工,但等他们靠近查看时,那人已不见踪影,也看不出具体动了哪里。
陈武立刻带人秘密检查了相关区域,果然在一处新立的梁柱榫卯接口处,发现了极其细微的、非工艺所需的刻痕,像是某种记号。而在另一处屋顶瓦片下,找到了一小撮颜色特殊的泥土,并非本地所有。
“是踩点?还是留记号给同伙?”林晚警惕起来,“赵延贼心不死,还是沈千帆另有图谋?”
她下令加强夜间巡逻和隐蔽监控,尤其注意那些已修复区域的异常动静。同时,让“外探”们留意州府内是否有生面孔的江湖人或行迹可疑者聚集。
旧案的阴影尚未驱散,新的威胁已如鬼魅般贴近。漱玉阁的重建之路,每一步都需在迷雾与陷阱中穿行。
三日后,林晚再次约见沈千帆,地点仍是一品茶轩。这次,她主动提及了“合作”的可能性,但语气谨慎,表示需要看到更多“实实在在”的证据,尤其是能直接证明赵延北境靠山身份、以及其具体罪行的证据。
沈千帆见林晚态度松动,精神一振,压低声音道:“不瞒姑娘,赵延与北境那位‘大帅’的联络,有一条极其隐秘的渠道,并非普通书信往来。他们用一种特制的‘鹰讯’,由训练有素的猎鹰传递,几乎无法截获。不过,沈某机缘巧合,曾见过一次那传讯的铜管样式,以及上面烙的印鉴……”他描述了一番,那印鉴的样式,赫然与铜盒中玄铁令牌上的鹰隼图案有七八分相似!
“此外,”沈千帆继续道,“赵延在州府,除了别院,还有三处极其隐秘的落脚点和仓库,连我都不完全清楚具体位置。但他有一本暗账,记录着与北境的资金往来、‘货物’交接的详细时间地点,以及……一些重要人物的代号和利益分配。这本暗账,是他最大的命门!据说藏在他别院书房的一处机关密匣里。若能取得此账,赵延便是砧板上的鱼肉!”
暗账!这无疑是林晚和谢瑢最想得到的东西之一!
“沈东家可知那机关密匣如何开启?”林晚追问。
沈千帆摇头:“此等核心机密,赵延岂会让我知晓?不过,沈某知道他书房的大致布局和几个可能藏匿机关的位置。若姑娘真有决心合作,沈某可提供图纸,并设法引开部分守卫。但取账之事,还需姑娘这边派得力人手。”
他抛出了一个诱人的诱饵,同时也将最危险的任务推给了漱玉阁。
林晚不动声色,表示需要回去商议。沈千帆也不催促,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姑娘,时间不等人。赵延近日似乎也在加紧整理南边资产,恐怕北归之日不远了。一旦他抽身北去,再想扳倒他,可就难如登天了。”
带着沈千帆提供的新信息(鹰讯印鉴、暗账线索)和隐含的催促威胁,林晚回到漱玉阁。
夜色中,她与谢瑢对着铜盒内的令牌、沈千帆描述的印鉴、以及那张残缺的羊皮地图,陷入了更深的思虑。旧案的轮廓逐渐清晰,而眼前与赵延的最终对决,似乎也因为这张暗账的存在,而有了明确且凶险的突破口。
面具人送来的钥匙,打开的不仅是一个铜盒,更像是一扇通往更深黑暗与更激烈斗争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