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铁密匣的失窃,犹如一记精准的重拳,狠狠砸在赵延的命门上。别院书房内,赵延脸色铁青,眼中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让跪在地上的护卫头领和几名心腹幕僚瑟瑟发抖,大气不敢喘。
机关被破,密匣不翼而飞!那里面的东西一旦泄露出去,不仅仅是南边的生意和退路问题,更会直接危及北境靠山,甚至可能引来灭顶之灾!
“废物!一群废物!”赵延猛地一脚踹翻身前的紫檀木茶几,杯盏碎裂,茶水四溅。“守卫森严的书房,居然让人悄无声息地摸进来,偷走了最重要的东西!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公子息怒!”护卫头领以头抢地,“来人手法极其高明,对院内布防和书房机关似乎了如指掌,避开了所有明哨,直接针对暗格……而且,他们撤离时用了迷烟和特制绊索,显然是经过周密计划和准备的……”
“了如指掌?”赵延咬牙切齿,脑海中瞬间闪过几个可疑对象。沈千帆?他对自己别院的了解最深,也有动机!漱玉阁?他们有那个能耐吗?还是……一直神出鬼没与自己作对的那个面具人?
“查!给我彻查!”赵延怒吼,“所有近日接近过别院的可疑人物,尤其是沈千帆和漱玉阁那边的人!还有,立刻给我联系北边,用最紧急的‘鹰讯’,禀报此事,请示下一步!”他心知肚明,靠山若知道如此要命的证据丢失,震怒程度绝不会亚于自己。
“公子,还有一事……”一名幕僚战战兢兢地禀报,“今日收到消息,沈千帆那边……似乎在暗中变卖其在城外的几处田庄和铺面,动作很快,价格压得很低,像是急于套现。而且,满堂娇内部,也有几个沈千帆的心腹近日不见了踪影,家属说是回老家了,但行迹可疑……”
沈千帆在准备跑路?!在这个节骨眼上?赵延眼中寒光爆射。是了,一定是他!只有他最清楚密匣的重要性,也只有他有可能知道机关的大致位置!他定是怕自己北归前被灭口,所以先下手为强,盗走密匣作为护身符,同时变卖家产准备潜逃!好一个沈千帆,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新旧疑窦与愤怒交织,赵延几乎立刻断定沈千帆就是窃贼。“给我盯死沈千帆!他若想跑,立刻给我拿下!死活不论!还有,加派人手,给我盯紧漱玉阁!若是他们联手……”他顿了顿,想到另一种可能,眼神更加阴鸷。
一时间,赵延别院与满堂娇之间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双方人马在暗处的对峙与侦查陡然升级,冲突一触即发。
而漱玉阁内,林晚和谢瑢则正在加紧研究密匣中的账册。账册是用一种复杂的数字替换密语写成,初看如同天书。但谢瑢早年涉猎颇广,对军中一些简易密码和商界暗账写法有所了解,结合已知的一些代号(如“醉梦香精华”代号“香木”,“血引”代号“红露”,北境收货方代号“北鹰”等),经过两日不眠不休的推演,终于破译了部分关键内容。
账册不仅详细记录了数年来“醉梦香精华”运往北境的数量、时间、交接人(多为代号),更有一份令人触目惊心的“试验记录”和“效果反馈”,其中提及服用“精华”后的士卒“勇悍倍增,痛觉迟钝,然时效过后萎靡如废人,甚有癫狂自残者”,以及“掺入‘红露’后,可控性稍增,成瘾性尤烈”。还有大笔的资金往来,接收方除了“北鹰”,还有一些州府乃至省城官员的代号及受贿金额记录,其中通判的名字赫然在列!
这份账册,配合那些“鹰讯”密信,以及柳依依、苏小小的证词,已形成一条完整、坚固的证据链,足以将赵延、沈千帆及其利益网络连根拔起,并重重撼动其北境的靠山。
“证据已足,现在的问题是,如何递出去,递给谁,才能确保有效,且不引火烧身。”谢瑢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脸色因连日耗神而更加苍白,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陆离。”林晚再次提到这个名字,“他目标明确,能量莫测,且一直在针对赵延。将这些证据‘送’给他,或许是最快也最安全的方式。但如何‘送’,需不着痕迹。”
就在他们商议之际,王管事匆匆来报,神色古怪:“姑娘,公子,陆公子……派人送来口信。”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什么口信?”
“口信说:‘东西既已到手,三日后卯时,城东十里亭,交换条件。’”王管事复述,“传信的是个乞儿,给完信就跑了。”
陆离知道他们拿到了密匣!而且直接提出“交换条件”!他想要什么?
林晚和谢瑢对视一眼,心中了然。陆离果然一直在暗中关注,甚至可能对他们的行动提供了某种程度的便利(比如引开部分守卫?)。如今证据到手,他现身了,要谈交易。
“他想要什么?证据副本?还是……利用我们手中的证据达成他的目的?”林晚思忖。
“都有可能。”谢瑢道,“但无论如何,见面是必须的。只有见到他,才能知道他的真实意图,也才能判断是否可以利用他的力量,将证据有效上达。十里亭……地点选在城外,倒也安全。”
“会不会是陷阱?”林晚担心。
“陆离若想对我们不利,之前有的是机会。他多次相助,所求应非简单财物或我们的性命。”谢瑢分析,“我猜,他的目标,很可能也是赵延背后的北境势力,甚至可能就是那位‘大将军’的政敌或仇家。我们手中的证据,对他而言是扳倒对手的利器。所以,交易的可能性更大。”
“那我们要准备什么‘条件’?”林晚问。
谢瑢沉吟:“首先,我们要确保自身安全,以及证据原件或核心部分的安全。可以给他副本,但关键原件需保留。其次,我们要他承诺,利用这些证据,必须彻底铲除赵延、沈千帆一党,并尽可能追究北境元凶。最后,我们要他保证,事后不牵连漱玉阁,并确保柳依依、苏小小等证人的安全。”
条件清晰,目标明确。
三日后卯时,天刚蒙蒙亮,城东十里亭笼罩在淡淡的晨雾中。林晚在陈武及四名好手的护卫下,准时抵达。谢瑢身体不便,留在阁中策应。
亭中已有一人负手而立,正是陆离。他今日未戴面具,露出那张俊美却略显苍白的脸,依旧是那身半旧青衫,气质清冷孤绝。见到林晚,他微微颔首。
“陆公子。”林晚上前,保持距离。
“林姑娘,久违。”陆离声音平静,“东西带来了?”
林晚示意,陈武将一个厚厚的油纸包裹放在亭中石桌上。“账册关键部分抄录、密信摹本、以及我们掌握的部分证人口供摘要。原件不能给。”
陆离并未计较,打开包裹迅速浏览了几页,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随即满意地点点头:“足够。”
“我们的条件……”林晚开口。
“一,赵延、沈千帆及其党羽,必除。二,北境元凶,我会尽力,但涉及边帅,需朝中角力,不敢保证根除,然重创可期。三,漱玉阁及相干人等,我可保无事。此间事了,你们可安心重建。”陆离语速平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作为交换,这些证据由我处置。此外,我需要苏小小手中那本册子的原件,以及……柳依依的详细证词,尤其是关于三年前北境试验的部分。”
他果然知道苏小小册子的存在,也对旧案感兴趣!
林晚心中警惕,但权衡利弊,陆离的条件基本符合他们的诉求。“可以。但柳姑娘身体未愈,详细证词需稍后整理送达。苏小小的册子,可给副本。”
“原件。”陆离坚持,目光淡然却坚定,“有些暗记和纸张线索,副本无法体现。”
林晚与陈武交换了一个眼神,最终点头:“好。但请陆公子遵守承诺。”
“一言为定。”陆离收起油纸包,“赵延近日必有疯狂反扑,你们务必小心。沈千帆……活不过今晚了。”他留下这句意味深长的话,转身步入晨雾,消失不见。
活不过今晚?陆离要亲自对沈千帆动手?还是说,赵延已经忍无可忍?
林晚带着满腹思绪返回漱玉阁。刚回阁中不久,惊人的消息便接连传来:
昨夜,满堂娇东家沈千帆于其私宅中“暴毙”!尸体七窍流血,疑似中毒。现场无打斗痕迹,财物未有损失,其几名心腹同时失踪。官府初步勘察,结论含糊,似有隐情。
同一天上午,赵延别院突然冲出数辆马车,在一队精锐护卫下,不顾城门守卫盘问,强行冲出北门,往北疾驰而去!赵延,跑了!
沈千帆死,赵延逃!陆离的话应验了!这一切发生得如此之快,如此突兀,显然背后有一只强大的手在推动!
是陆离出手了?还是赵延在得知密匣失窃、沈千帆可能背叛后,果断弃卒保帅,毒杀沈千帆灭口,然后自己仓皇北逃?
无论真相如何,州府盘踞的两大毒瘤,一夕之间,一死一逃!笼罩在漱玉阁头顶的致命威胁,骤然消散了大半!
消息传开,全城哗然。与赵延、沈千帆有牵连者,人人自危。通判府大门紧闭,称病不出。
漱玉阁内,众人既有拨云见日的欣喜,也有对骤变局势的茫然与警惕。赵延逃回北境,会不会引来更疯狂的报复?陆离接下来会怎么做?
“赵延北逃,是去找他的靠山寻求庇护,也是最后的挣扎。”谢瑢听完汇报,冷静分析,“陆离既然出手,必不会让他轻易脱身。接下来,恐怕是朝堂之上的博弈了。而我们……”他看向林晚,“该趁着这个间隙,真正站稳脚跟,将漱玉阁的重生,落到实处。”
外部最大的威胁暂时解除,内部的情报网络初步建立,关键证据也已交付值得“投资”的盟友。漱玉阁,终于迎来了一个相对平稳、可以全力修复与发展的时间窗口。
然而,林晚知道,旧案的谜团还未完全解开,谢瑢心中的结仍在。面具人的真实身份、陆离的最终目的、北境那位“大将军”的命运,都还是未知数。
但至少,他们有了喘息之机,有了积累的力量,也有了继续追查真相的资本。
连锁反应已经开始,从漱玉阁的废墟上点燃的火星,终于燎原,烧向了更远、更深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