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玉阁与满堂娇的较量,在深秋的州府风月场中,已近乎白热化。一边是“玉牌风雅”,体系森严,格调清高;另一边是“红颜知己”,温情脉脉,诱惑直接。两种截然不同的模式,吸引了不同取向的客人,也引发了街头巷尾的议论。
茶楼酒肆间,常能听到类似的争论:
“要我说,还是满堂娇实在!真金白银花出去,有个知冷知热的人陪着,说不定还能赎回家去。漱玉阁那劳什子玉牌,规矩忒多,不就是变着法儿让人多花钱嘛!”
“此言差矣!漱玉阁那才叫品味!金牌银牌,那是身份的象征!听说凭那牌子,在‘墨韵斋’买书都能打折,在‘云裳坊’定制衣裳还有优先权!去那儿结交的,都是体面人。满堂娇?哼,终究是皮肉生意,上不得台面。”
“哎,你们听说没?漱玉阁最近在搞什么‘主题沙龙’,上次是赏琴,请了退隐的宫廷琴师来讲课!那才叫风雅!满堂娇比得了?”
“风雅能当饭吃?我隔壁绸缎庄的陈二少,原先常去漱玉阁,如今不是转头扎进满堂娇了?说是在那儿找到了‘红颜知己’,准备攒钱赎人呢!”
舆论纷纷,各有拥趸。但隐隐地,一种看法开始流传:漱玉阁格调更高,更适合真正有身份、讲究体面的士绅富贾;满堂娇则更接地气,更能满足某些男人的“实际”需求和情感幻想。
这种分化,某种程度上正是林晚所乐见的。她并不追求通吃所有客源,而是牢牢抓住消费能力最强、也最在意社会评价的那一阶层。玉牌外围合作网络的初步搭建(已谈妥三家高端商铺),更强化了这种“圈层认同”。
然而,满堂娇的反击并未停止。除了“红颜知己”,他们又开始在“俗”的方面做文章。先是重金挖走了漱玉阁两位擅长艳舞和俚曲的姑娘,接着推出了更加露骨刺激的“幻梦之夜”主题狂欢,据说场中用了大量特制香料和迷离灯光,极尽感官诱惑。一时之间,吸引了不少追求新鲜刺激的年轻子弟和豪客,夜夜爆满,喧嚣达旦。
相比之下,漱玉阁的“风雅沙龙”虽然口碑甚佳,但终究曲高和寡,参与人数有限。整体客流,尤其是普通区域的客流,受到明显冲击。
这一日,谢安忧心忡忡地找到林晚:“姑娘,满堂娇的‘幻梦之夜’声势太盛,不少咱们这边的年轻客人都被吸引过去。长此以往,恐怕……而且,他们似乎还在打听我们‘风雅顾问’和沙龙主讲人的底细,似有挖角之意。”
林晚正在查看刘妈妈“传递”出去假消息后,满堂娇那边的反应。据暗中监视的人回报,沈千帆似乎对“惊鸿压力过大”的消息很感兴趣,但对“金牌客不适”的传言则有些疑虑,派人悄悄打听过。
“让他们闹。”林晚放下手中的密报,神色平静,“狂欢不能持久,过度刺激终会令人疲惫,甚至生出乱子。我们不必在‘俗’的层面与他们硬拼。他们越是喧闹低俗,就越衬得我们清雅难得。”
她走到案前,铺开纸:“不过,也不能任由他们嚣张。我们的‘雅’,也可以更主动些。之前计划的‘初雪梅花宴’,可以提前筹备了。这次,不仅邀请金牌客,也向部分声望高、潜力大的银牌客发出特别邀请函,名额依旧严格控制。地点,就设在城郊的‘梅园’,那里清静,景致好。”
“梅园?”谢安有些迟疑,“那是私家园林,主人是位告老还乡的御史,性情孤高,恐怕……”
“正是要借他的势。”林晚微微一笑,“我打听过,这位陈御史最爱梅花,也喜风雅。他虽不涉风月,但对漱玉阁的‘玉牌风雅’有所耳闻,似乎并无恶感。我们可以‘惊鸿’及漱玉阁全体姑娘的名义,向他‘借园’,名义是‘举办雅集,以梅会友,酬谢知音’,并承诺雅集所得部分,捐赠给城中的善堂。姿态要放低,诚意要足。同时,让几位与陈御史有旧的金牌客,从旁敲敲边鼓。”
谢安眼睛一亮:“若能成,这‘初雪梅花宴’的格调,便将彻底超越寻常青楼宴饮,近乎文人雅士的集会!其声势和口碑,绝非满堂娇的喧嚣可比!”
“不错。”林晚点头,“此外,我们的‘风雅顾问’计划,也可以正式启动了。第一批三位顾问,那位老秀才负责文史掌故,再请一位擅琴的古琴师,一位精通茶道的女居士。他们不陪酒,不卖笑,只在与客人交流时,提供专业的知识和见解。我们要让客人明白,来漱玉阁,不仅是为美色,更是为汲取风雅,提升品位。”
她想了想,又道:“还有,放出消息,就说漱玉阁正在筹备刊印一本《漱玉风物小札》,收录阁中姑娘们的诗词佳作、雅集趣闻、以及金牌客人的风雅趣谈(需得本人同意),只赠送金牌客及部分往来密切的文人雅士。把‘文化输出’做起来。”
谢安越听越振奋,这些举措层层递进,将“雅”字贯彻到极致,几乎是在重新定义高端风月场的玩法。
就在这时,周嬷嬷脸色古怪地走了进来,看了一眼谢安,欲言又止。
“嬷嬷但说无妨,谢管事不是外人。”林晚道。
周嬷嬷这才低声道:“姑娘,刘妈妈那边……有新情况。她今日偷偷哭了许久,央求看守的人给她纸笔,说要写点什么给姑娘。看守不敢擅专,报了上来。”
林晚与谢安对视一眼。“给她纸笔,看她写什么。让人盯紧了,别让她耍花样。”
约莫一个时辰后,一张写满字的纸被送到林晚面前。字迹歪斜,多有涂改,显然写字的人心绪极乱。
信中,刘妈妈先是痛哭流涕地忏悔,说自己鬼迷心窍,被满堂娇的人用重金和抓住她早年贪墨的把柄要挟,才做出背叛之事。她强调自己并未真想害人,只是被逼无奈。接着,她透露了一个重要信息:满堂娇近期除了“红颜知己”和“幻梦之夜”,还在秘密筹备一场更大的活动,似乎与一位“京城来的贵客”有关,沈千帆对此极为重视,投入了大量资源,具体内容她级别不够,无从得知。最后,她哀求林晚看在她多年苦劳、且并未造成实际损害的份上,饶她一命,她愿意指证满堂娇,并交出之前受贿的部分财物。
林晚看完,将信递给谢安。
“姑娘,您看这……”谢安眉头紧锁。
“忏悔或许是真,但更可能是看事情败露,想找条活路。”林晚淡淡道,“京城来的贵客?这倒是个新消息。若真如此,沈千帆所图恐怕不小。”
“刘妈妈如何处置?”
林晚沉吟片刻:“先稳住她。告诉她,想活命,就看她的表现。让她写一份详细的供状,把她知道的所有关于满堂娇收买她、指示她做的事情,接触过的人,时间地点,尽可能详细地写下来,画押。至于财物,让她先交出来,由你清点入账。人,继续关着,但待遇可稍改善,让她觉得有希望。”
“姑娘还想用她?”
“一枚知道害怕、且有把柄在我们手中的棋子,有时候比一枚死棋有用。”林晚目光幽深,“关键时刻,或许能派上意想不到的用场。至于她的话是真是假,我们还需从其他渠道验证。”
谢安点头:“明白。‘京城贵客’的消息,我会让人从其他方向打听。”
事情似乎总是一桩接着一桩。刘妈妈的信件风波未平,前头又传来消息:那位之前闹过事的陈二少,在满堂娇为了争夺一位新晋“红颜”的“专属权”,与另一位豪客起了冲突,双方大打出手,砸坏了不少东西,最后被满堂娇的人劝开,但都挂了彩,不欢而散。
“听说沈千帆亲自出面调停,赔了不少好话和银子,才把事情压下去。”谢安汇报道,“不过,经此一事,满堂娇‘红颜知己’的弊端也开始显现了。独占性太强,容易引发客人间的矛盾。”
林晚闻言,若有所思:“这倒是个机会。我们可以趁机宣扬一下漱玉阁玉牌制度的优势——文明有序,各享其乐,既有特权,又不至于引发直接冲突,更注重精神交流与圈层认同。找几个能说会道的清客或妈妈,在合适的场合,以闲聊的方式把这些意思透出去。”
“是。”谢安应下,又道,“另外,陈御史那边有回音了。他起初果然一口回绝,但后来不知那几位金牌客如何劝说,他松了口,说可以借园,但有几个条件:一,雅集必须名副其实,不得有淫靡之音、放浪之行;二,人数必须严格限制,不得超过三十人;三,捐赠善堂的款项需当场清点公示;四,他本人不会出席,但会派管家在场监督。”
林晚笑了:“条件虽然苛刻,但答应了,这‘梅花宴’就成了。答应他,所有条件都答应。并且,拟一份雅集流程和宾客行为规范,提前送给陈御史过目,以示郑重。”
“妙啊!”谢安抚掌,“如此一来,这场宴会的格调就有了绝对的保障,任谁也说不出闲话!”
正当漱玉阁上下为“梅花宴”紧锣密鼓筹备时,谢安通过其他渠道,隐约证实了“京城贵客”的消息。似乎真有一位身份不凡的人物即将抵达州府,满堂娇正在秘密装修一处极为奢华的别院,采买了大量珍奇物品,动静不小。
“沈千帆如此大张旗鼓,所图必然极大。这位贵客,恐怕来头不小。”谢安面色凝重。
林晚站在窗前,望着暮色中逐渐亮起的灯火,缓缓道:“是机遇,也是风险。沈千帆想借此攀上高枝,一举压垮我们。那我们……或许可以让他爬得更高些。”
“姑娘的意思是?”
“静观其变,搜集情报。”林晚转身,眼中光芒闪烁,“同时,我们的‘梅花宴’,要办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成功,更轰动。要在那位贵客到来之前,让州府的上层圈子都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风雅,谁才是这片风月场中,真正懂得经营‘体面’和‘身份’的人。”
她走到案边,提笔写下“梅雪竞艳,雅俗自分”八个字。
“把这八个字,作为此次‘梅花宴’的暗主题。告诉所有参与筹备的人,我们要让满堂娇的喧嚣浮华,在我们的清雅厚重面前,显得轻佻可笑。”
雅与俗的战争,在冬日初雪降临之前,已悄然进入决胜的关键阶段。漱玉阁的玉牌,不仅要成为身份的象征,更要成为品味和格调的代名词。
而林晚知道,真正的考验,或许就在那位神秘的“京城贵客”到来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