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的深夜，寒风裹着碎雪沫子，从破窗的缝隙里钻进来，落在苏晚摊开的手掌心，瞬间凝成细小的冰粒。她坐在床沿，指尖反复摩挲着床底露出来的粮米布袋——布袋用粗棉布缝补过，针脚歪歪扭扭，是青禾的手艺，里面的小米和糙米还带着浣衣局旧部手心的余温，却让她心里沉甸甸的。
送粮计划被搁置三天了。自从刘老监带来“林伯被暗卫盯紧”的消息后，苏晚就没敢再动送粮的念头，可东配殿的旧部多等一天，就多一分挨饿的风险。她摸着布袋里颗粒分明的粮米，心里反复盘算：要是能再确认一遍暗道里的细节——侧洞的具体位置、守卫盲区的精准时长、通道里有没有容易发出声响的障碍物，说不定能找到不依赖林伯引开守卫的办法。
“001，能帮我再看看暗道的布局吗？”苏晚对着空气轻声问，声音在寂静的寝殿里显得格外清晰，“特别是上次躲的侧洞，离通道口到底有几步？还有，通道里有没有松动的青砖，踩上去会响的那种？”
空气里沉默了几秒，才传来001的机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卡顿：“滴——当前系统能量38%，未达到实体化阈值（需40%能量），无法生成实体投影，仅能调用5%能量，生成临时微光地图，投影时长约10分钟，且可能出现画面不稳定。”
苏晚心里一紧，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能量这么少？那……那别勉强了，我大概记得位置，大不了下次进去时多小心点，慢慢摸。”她不想再让001消耗能量，上次为了掩盖粮米痕迹、伪造体征，他的能量已经耗得够多了，现在连实体化都做不到，要是再强行投影，说不定会影响基础监测功能。
“不行。”001的声音突然变得坚定，没有了之前的卡顿，“暗道细节关乎你的安全，侧洞距离通道口实际是12步，不是你记忆里的10步，且通道中段有块青砖松动，踩上去会发出‘咔嗒’声，上次你躲侧洞时没注意，这次若不标记，很可能被守卫察觉。”
话音刚落，苏晚眼前突然亮起一缕淡青色的微光。微光从虚空中慢慢凝聚，先是在墙面形成一个模糊的光点，然后渐渐扩散，变成一张半透明的地图——正是“暗道细化图”。只是这微光比之前实体化时的光芒暗淡太多，像风中摇曳的烛火，忽明忽暗，连地图上的线条都时不时会断裂，需要001重新凝聚能量修补。
“你看，这里是侧洞。”001的声音从微光里传来，比刚才更虚弱，像是在费力支撑，“我用黄色光点标了，离通道口12步，洞口有三根枯木掩盖，上次你躲进去时碰掉了一根，我已经标了‘需补放枯木’，避免守卫发现洞口痕迹。”
苏晚凑近墙面，盯着那忽明忽暗的黄色光点，心里一阵发酸。她能看到微光地图上，每一个标记都格外细致：侧洞的高度、宽度，甚至洞口枯木的数量；通道里松动的青砖用红色叉号标出，旁边还注着“避开左脚，踩右脚边缘”；东配殿出口的守卫盲区用绿色虚线框起来，标注“亥时换岗后盲区1分20秒，比原计划少10秒，需加快动作”。
这些细节，她之前根本没注意到，001却记得一清二楚，甚至连她上次碰掉的枯木都记着，还要特意标注补上。她伸手想去触碰那缕微光，指尖却直接穿过了地图，什么都没碰到——这不是实体化的身影，只是能量凝聚的虚影，连一丝温度都没有，却让她的眼眶瞬间发热。
“001，别画了，这些我记下来了，松动的青砖我会避开，枯木我也会补。”苏晚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她看着微光地图又一次闪烁，线条断裂了大半，001的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你的能量不够，再耗下去会出事的，基础监测不能停，万一新帝又派暗卫来……”
“快画完了……再等30秒。”001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明显的疲惫，“还有……东配殿出口的地面有层薄霜，容易打滑，我标了‘需垫干草’，你上次送粮时没注意，这次……”
话没说完，微光地图突然暗了下去，只剩下一个小小的光点，在墙面上微弱地闪烁，像是随时会熄灭。苏晚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对着光点急切地喊：“001！你怎么样？别硬撑了，地图不用画了，我真的记下来了！”
过了几秒，光点又亮了些，慢慢重新勾勒出“东配殿出口”的轮廓，还在旁边画了个小小的干草堆符号。这次的线条格外淡，几乎要和墙面融为一体，001的声音也轻得像一阵风：“好了……画完了……所有细节都标了……你……别忘……”
话音未落，微光突然彻底消失，墙面恢复了漆黑，只剩下窗外月光投下的斑驳影子。寝殿里静得可怕，只有苏晚的心跳声和窗外寒风的“呜呜”声，001的机械音再也没有响起。
“001？”苏晚试探着喊了一声，没有回应，“001，你说话啊，别吓我。”她的声音带着颤抖，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泛白——她怕，怕001因为能量耗尽，再也醒不过来，怕自己在这冷宫里，又变成孤零零一个人。
又过了大约一分钟，空气里才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声音，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滴——系统能量……剩余33%……已触发强制休眠机制……需休眠2小时恢复基础能量……休眠期间……仅保留紧急预警功能……宿主……别担心……”
苏晚这才松了口气，眼泪却忍不住掉了下来。她蹲在地上，看着刚才微光地图消失的墙面，心里又疼又暖。疼的是001明明能量不足，却非要硬撑着把所有细节都画完，连出口的薄霜和干草都要标注；暖的是他明明是个系统，却把她的安全看得比自己的能量还重要，连最细微的风险都不肯放过。
她站起身，走到床边，把床底的粮米布袋又往深处塞了塞，确保不会被意外发现。然后她拿起旁边的铜制暖炉——那是001实体化送来的，现在还能感受到一丝余温，她把暖炉放在刚才微光闪烁的墙面下，轻声说：“暖炉给你留着，虽然你可能用不上，但醒了的时候，能暖和点。”
做完这些，她坐在床沿，没有再动。寝殿里很暗，只有月光从破窗照进来，在地面上画着细长的影子。她不敢大声说话，怕打扰到001休眠，也不敢随便走动，怕错过他醒来的声音。她就坐在那里，双手放在膝盖上，眼神盯着暖炉，心里默默数着时间——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的风声似乎小了些，月光也慢慢移到了床脚。苏晚的眼皮开始打架，却强撑着不敢睡，她怕自己睡着后，001醒来时没人回应，会担心她。她想起之前001实体化时的样子，青灰色的布衣，耳尖泛红的青涩，还有递地图时认真的眼神，和现在虚弱到只能休眠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揪着，又酸又软。
“你说你，明明是个系统，怎么比人还固执。”苏晚对着空气轻声呢喃，声音轻得像耳语，“不就是个暗道地图吗，我多去几次总能记住，用得着把自己耗到休眠吗？下次再这样，我可真的要生气了。”
虽然知道001现在听不到，但她还是想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她想起暗卫查柴火堆时，001淡得几乎透明的身影；想起送粮时，他用微光掩盖粮米痕迹；想起御医复诊时，他微调体温帮她掩饰——原来从很早开始，001就一直在用他的方式，默默守护着她，只是她之前没太在意。
又过了大约一个小时，苏晚的肩膀开始发酸，她却还是没动。她看着暖炉上的花纹，突然想起001第一次实体化时，嘴硬说“程序判定环境异常，非私人关心”，却还是把暖炉塞给她，耳尖红得像宫墙的朱砂。那时她还调侃他“少年模样倒清秀”，现在想想，那大概是001第一次，也是最笨拙的一次，表达他的关心吧。
“等你醒了，我给你‘汇报’一下粮米的情况，青禾说浣衣局的姐姐们又省了点小米，下次送粮时能多带一些。”苏晚继续轻声说，像是在跟001聊天，“还有刘老监，昨天我看到他偷偷给掖庭房送了袋面粉，应该是给林伯的，他现在越来越帮着我们了，你醒了肯定会开心的。”
她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从粮米说到旧部，从冷宫的积雪说到远处的宫墙，声音很轻，却充满了温柔。窗外的天渐渐泛起一丝鱼肚白，月光慢慢消失，晨曦透过破窗，照在暖炉上，给冰冷的金属镀上了一层浅金。
就在这时，空气里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机械音，比刚才休眠时清晰了些：“滴——系统……休眠剩余30分钟……能量恢复至35%……宿主……别坐着了……地上凉……”
苏晚心里一喜，连忙站起身，对着空气说：“我没事，不凉，你好好恢复，别说话了，省点能量。”她的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开心，眼眶却又一次红了——就算在休眠中，001也还在想着她，怕她坐在地上着凉。
又过了30分钟，晨曦越来越亮，照得寝殿里渐渐清晰。空气里传来正常的机械音，虽然还有些虚弱，却比之前稳定多了：“滴——系统休眠结束，能量恢复至38%，基础监测功能已重启，可正常提供预警服务。”
苏晚立刻走到暖炉旁，对着空气说：“醒了？感觉怎么样？能量够不够？要不要再休眠一会儿？”一连串的问题，都透着她的担心。
“无需再休眠，当前能量可支撑基础功能。”001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昨晚……谢谢你等着我。”
苏晚笑了，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却笑得很开心：“跟我还客气什么，下次别再硬撑了，知道吗？你的能量要是不够，我才真的会担心。”
“知道了。”001的声音顿了顿，补充道，“暗道地图的细节，我已存入系统数据库，你若忘记，可随时调用，无需再投影消耗能量。”
苏晚点点头，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亮起来的天。晨曦照在她的脸上，带着淡淡的暖意，驱散了深夜的寒冷。她知道，送粮的计划还需要等时机，新帝的疑心也还没完全消除，但她不再害怕了——因为她不是一个人，有001在，有青禾、刘老监、林伯这些旧部在，她一定能找到机会，把粮米送到东配殿，完成原主的心愿。
她摸了摸衣襟里的“楚”字玉佩，冰凉的玉面贴着心口，却让她心里无比踏实。窗外的风还在吹，却再也吹不散她心里的坚定，也吹不散她和001之间，那越来越深的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