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的阳光勉强穿透冷宫上空的铅云，落在院角的积雪上，反射出刺目的白光，却照不进寝殿里的寒。苏晚蹲在床前，正将床板下的粮米布袋重新系紧——昨晚送粮失败后，她就把这袋米藏得更深了，用破布裹着塞进床缝最暗处，指尖触到布袋里颗粒分明的糙米，粗糙的触感让她心里忍不住泛起急：东配殿的姐妹多等一天，就多一分挨饿的风险，可守卫换岗不定，001能量又不足，只能再耐着性子等。
“宿主，检测到太医院方向有人员靠近，身份为‘首席御医李嵩’，携带紫檀木药箱，身后跟着两名御前侍卫，移动轨迹直指冷宫。”001的机械音突然在脑海里响起，比平时多了几分郑重，“系统拦截新帝近侍的对话碎片：‘柴火查不出问题，再去看看那疯女人是不是装的，若有异动，直接带回来’——此次复诊是新帝对‘柴火消耗异常’的二次试探，需重点应对。”
苏晚心里一凛，立刻放下布袋，转身往头发里塞稻草。枯黄的稻草从散乱的发髻里露出来，配上她故意扯歪的衣襟，瞬间从冷静的策划者切换成懵懂痴傻的废后。她还特意往脸颊上抹了点床底的灰尘，让脸色看起来蜡黄憔悴，指尖蹭过皮肤时，能摸到细小的裂痕——那是连日来冷宫寒风冻出来的，正好符合“风寒加重”的设定。
“001，等会儿搭脉，体温和脉搏的数值再报一遍，我怕记错。”苏晚一边整理衣襟，一边在心里问，指尖飞快地将藏粮米的破布往床底推了推，确保不会被御医看到。
“滴——体征调整指令：脉搏需维持85-88次\/分（正常成人60-100次，此区间符合疯癫焦虑状态）；呼吸频率20次\/分，略带急促感；体温通过轻微寒战升至37.3-37.5c，借口‘冷宫风寒’掩盖。搭脉时需放松手腕，避免脉搏僵硬，若李嵩按压寸关尺三脉，可轻微颤抖，模拟‘心神不宁’。”001的声音精准得像台精密仪器，脑海里还同步弹出实时监测面板，绿色的数值条随着苏晚的呼吸缓慢跳动。
苏晚刚准备好，院外就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哐当”一声，院门被侍卫推开，李嵩的身影逆光走进来。他穿着藏青色御医袍，领口绣着金线，腰间挂着玉牌，与冷宫的破败格格不入。走到寝殿门口时，他嫌恶地捂住鼻子，显然是受不了寝殿里飘出的霉味，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扫过苏晚的脸，带着审视和傲慢。
“废后楚瑶？”李嵩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没行跪拜礼，只是微微躬身，态度里的轻视毫不掩饰，“陛下念你龙体违和，命本院前来诊治，乖乖伸手，别闹。”
苏晚没有回应，只是眼神涣散地盯着李嵩手里的紫檀木药箱，突然跌跌撞撞地扑过去，伸手就抓：“漂亮盒子！里面是不是有桂花糕？奶奶说，漂亮盒子里都藏着甜丝丝的桂花糕！”
“放肆！”侍卫立刻上前想拦，李嵩却抬手阻止了。他要看看，这疯癫是真的，还是装的——若是装的，此刻定会在侍卫的威慑下露出慌乱。
苏晚要的就是这份试探。她被侍卫的呵斥“吓”得一哆嗦，顺势跌坐在地上，抓起身边的稻草就往嘴里塞，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来：“我要桂花糕……你们不让我吃桂花糕……奶奶，我好想你……”稻草的碎屑沾在她的嘴角，混着眼泪和灰尘，狼狈得让人心酸。
李嵩的眉头皱了皱，眼底闪过一丝疑虑，却没立刻说话。他蹲下身，伸手去拉苏晚的手腕，指尖刚触到皮肤，就皱起了眉——苏晚的手腕冰凉，还带着轻微的颤抖，确实像是受了风寒。
“搭脉了，放松手腕，呼吸稍快些。”001的提示准时响起。苏晚立刻按指令调整，能感觉到李嵩的指尖在寸脉上轻轻按压，力道逐渐加重，显然是在试探她是否刻意控制脉搏。
“脉搏86次\/分，体温37.4c，符合风寒伴焦虑体征。”001的声音在脑海里实时更新数据，“李嵩的微表情：怀疑度60%，他在观察你的眼神，别露清明，继续念‘桂花糕’。”
苏晚立刻配合，嘴里喃喃着：“桂花糕……御医爷爷，你会做桂花糕吗？我给你磕头，你帮我做好不好？”说着，她就要低头磕头，李嵩连忙按住她的肩膀——这一按，正好能更清晰地感觉到她肩膀的颤抖，那是不受控制的“风寒寒颤”，不是装出来的。
“你这疯病，是从何时开始的？”李嵩故意追问，眼神紧盯着苏晚的眼睛，想从她的瞳孔里找到破绽。他行医三十年，见过不少装疯卖傻的人，大多眼神里藏着清明，可眼前的楚瑶，瞳孔涣散，只有对“桂花糕”的执念，看不到一丝清醒。
苏晚像是没听懂，只是重复着“奶奶做的桂花糕”，突然伸手打翻了李嵩放在地上的药碗。青瓷碗摔在地上，褐色的药汁洒了一地，还溅到了李嵩的袍角。“药苦！我不吃药！吃药就没有桂花糕了！”她哭闹着，往床底缩，抓起那床霉味的被子裹住自己，活像个受了惊吓的孩子。
“宿主，李嵩怀疑度降至45%，药汁溅到他袍角，他的注意力已被分散，可进一步强化‘怕药’的儿童化疯态。”001的声音带着放松，“他的指尖在药碗碎片上停顿了一下，显然是在判断你的行为是否刻意，再闹一次，就能彻底打消他的疑虑。”
苏晚立刻照做。她从被子里探出头，抓起床上的稻草往李嵩身上扔，喊着：“把药拿走！别让药弄脏我的桂花糕！”稻草落在李嵩的袍角上，沾着药汁，显得格外狼狈。李嵩的脸色沉了下来，却终究没找到破绽——一个装疯的人，不会这么不顾形象地撒泼，更不会把稻草扔到御医身上。
“罢了。”李嵩站起身，拍了拍袍角的稻草，对着侍卫冷声说，“疯癫属实，还染了风寒，本院开一副安神熏方，每日辰时在院里点燃，能缓解她的躁动。要是再闹，就把她锁进柴房，别惊扰了陛下。”
侍卫点头应下。李嵩从药箱里拿出一张药方，扔给侍卫，又看了苏晚一眼——她还在被子里哭闹着要桂花糕，眼神里满是懵懂，没有丝毫伪装的痕迹。他终于转身离开，脚步比来时快了些，显然是不想再多待一秒这污秽的冷宫。
直到院门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苏晚才慢慢从被子里探出头。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贴在皮肤上，冰凉刺骨。她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刚才那半个时辰的“表演”，比夜探暗道还累——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要精准地踩在“疯癫”的点上，还要时刻提防御医的试探，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呼……终于走了。”苏晚抹了把脸上的眼泪和灰尘，自嘲地笑了笑，“这演技，要是在现代，说不定还能拿个最佳女主角。”
“滴——李嵩已返回太医院，向新帝汇报‘废后疯癫未愈，风寒加重，无伪装迹象’。新帝的回应：‘知道了，按熏方来，别让她死了就行’——当前新帝对‘楚瑶疯癫’的信任度升至75%，短期10天内无再试探可能。”001的声音带着放松，却比平时弱了些，“此次伪造体征消耗3%能量，当前剩余35%，已停止额外消耗，进入缓慢恢复状态。”
苏晚心里一松，却又立刻皱起眉：“怎么又消耗能量了？不是说好了优先恢复吗？我刚才看你报数据的时候，声音都比平时轻，是不是硬撑着？”她的语气里带着心疼，想起暗卫查柴火时，001淡得几乎透明的身影，心里就一阵发紧。
001的声音顿了顿，像是在调整气息，过了几秒才回应：“刚才李嵩按压关脉时，你的脉搏不小心慢了2次，接近正常范围，我用能量微调了一下你的体温，让它升至37.5c，刚好盖过脉搏的异常……不是硬撑，只是应急处理。”
“应急也不行。”苏晚打断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先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大不了我多哭几声，多打翻个东西，总能把他的注意力引开，不用你消耗能量。你要是能量耗尽了，谁帮我监测守卫动向？谁帮我解析旧部消息？”
淡青色的微光突然在苏晚面前闪了闪——虽然没有实体化，却像是001在表达“妥协”。过了一会儿，他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比平时软了些，少了机械的生硬：“好……下次我会先告诉你，不擅自消耗能量。当前能量35%，明日可恢复至38%，足够支撑东配殿送粮的实时监测，不会再出意外。”
苏晚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站起身，走到床前，摸出藏在床底的粮米布袋。布袋里的糙米还很干燥，她轻轻拍了拍，像是在安慰自己，也像是在安慰东配殿的旧部：“再等一天，明天就能把你们的粮米送过去了。”
“滴——已提前监测东配殿守卫换岗规律，明日起恢复原计划：每3分钟巡查一次，亥时初刻换岗，盲区1分30秒，足够你从暗道出口将粮米递给旧部。”001的声音恢复了些活力，“还监测到东配殿的杂役每日辰时会送一次水，旧部当前暂无生命危险，只是食物短缺，明日送粮可优先补充小米，易煮熟，还能养胃。”
苏晚心里一暖，001总是这样，连粮米的种类都考虑到了。她走到破窗边，看着外面渐渐升高的太阳，积雪在阳光里慢慢融化，滴落在院角的枯藤上，发出“滴答”的轻响。寒风依旧刺骨，却吹不散她心里的坚定——这次，一定要把粮米送过去，让东配殿的旧部知道，她们不是孤军奋战，有人在外面惦记着她们，有人在为她们拼尽全力。
她靠在墙上，摸了摸衣襟里的“楚”字玉佩，冰凉的玉面贴着心口，像是能感受到原主楚瑶的牵挂。“楚瑶，再等等，我们很快就能见到那些姐妹了。”苏晚对着空气轻声说，眼神里满是希望，“等送完粮，我们再找林伯，看看能不能通过暗道，给她们传递更多消息，总有一天，我们能把所有人都救出去。”
淡青色的微光在她面前轻轻晃了晃，像是001在回应她的决心。冷宫里的寒风吹过破窗，却再也带不走寝殿里的暖意——那是希望的温度，是羁绊的温度，也是苏晚和001一起，为了旧部、为了心愿，一点点点燃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