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将冷宫的小院罩在一片沉闷的寒气里。昨夜刚下过一场小雪，院角的枯藤上挂着冰棱，风一吹就“叮当作响”，像极了原主楚瑶记忆里，前朝宫殿檐角的铜铃——只是那时的铃声是暖的，如今的冰响却冷得刺骨。
苏晚裹着那床板结的薄被，坐在床沿上摩挲着“楚”字玉佩。玉佩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让她混沌的思绪清醒了几分——自从昨日和001敲定接触林伯的计划后，她就总觉得心里悬着一块石头，新帝萧烬的疑心像一张网，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收紧。
“宿主，检测到东侧通道有人员靠近，身份识别为‘太医院院判张御医’，携带药箱，身后跟随两名御前侍卫，移动方向直指冷宫。”001的机械音突然在脑海里响起，比平时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系统调取新帝近侍的对话碎片，核心指令为‘核验废后疯癫真伪，若有伪装，即刻带回’。”
新帝果然还是没放心！苏晚心里一紧，几乎是本能地抓起枕边的稻草，往头发里胡乱塞了几把。她快速扯歪衣襟，让原本就破旧的衣服更显凌乱，又用指尖沾了点床底的灰尘，轻轻抹在脸颊两侧——这副“疯癫落魄”的模样，是她在冷宫里活下去的铠甲，绝不能在此时裂开缝隙。
“001，帮我实时监测体征数据，我需要怎么做？脉搏、呼吸、体温，都给我具体数值。”苏晚在心里急促地问道，眼角余光已经瞥见院门口的铁锁开始转动，冰冷的金属摩擦声在寂静的冷宫里格外刺耳。
“滴——体征调整指令生成：脉搏需维持在每分钟82-85次（正常成人60-100次，此区间符合疯癫焦虑状态）；呼吸频率18-20次\/分，需略带急促感；体温可通过轻微寒战维持在37.1-37.3c，借口‘冷宫风寒’掩盖。”001的声音精准得像一台精密仪器，脑海里同步弹出实时监测面板，绿色的数值条随着苏晚的呼吸缓慢跳动，“另外，御医搭脉时会刻意按压寸关尺三脉，宿主需放松手腕，避免脉搏僵硬露出破绽。”
苏晚深吸一口气，按照001的指令调整呼吸。她能感觉到胸腔微微起伏，脉搏也随之加快了几分，那种轻微的“焦虑感”不是演的——新帝的手段她早有耳闻，一旦被识破装疯，等待她的不仅是自己的死，还有那16名旧部的灭顶之灾。
“吱呀——”院门被推开，三个身影逆光走进来。走在最前面的张御医穿着藏青色的御医袍，须发半白，面容清瘦，眼神却像淬了冰的刀子，扫过寝殿的每一个角落，最后落在苏晚身上。他身后的两名侍卫穿着玄色劲装，手按在腰间的佩刀上，站姿挺拔，显然是新帝身边的亲信，用来防止意外发生。
“微臣张谦，奉陛下之命，前来为废后娘娘诊治。”张御医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没有行跪拜礼，只是微微躬身，态度里的轻视毫不掩饰——在他眼里，眼前的“废后”不过是个疯癫的废物，若不是陛下有令，他根本不屑踏足这污秽的冷宫。
苏晚没有回应，只是眼神涣散地盯着张御医手里的朱红色药箱，像看到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儿。她突然从床上跳下来，跌跌撞撞地冲向药箱，嘴里大喊着：“盒子！漂亮的盒子！里面是不是有桂花糕？奶奶说，漂亮盒子里都藏着桂花糕！”
“放肆！”侍卫厉声喝止，伸手就要去拦苏晚。张御医却抬手阻止了侍卫，眼神里闪过一丝探究——他要看看，这“疯癫”是真是假，若是装的，此刻定会在侍卫的威慑下露出慌乱。
苏晚要的就是这份探究。她被侍卫的呵斥“吓”得一哆嗦，顺势跌坐在地上，抓起身边散落的稻草就往嘴里塞，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我要桂花糕……你们为什么不让我吃桂花糕……奶奶，我好想你……”
稻草的碎屑沾在她的嘴角，眼泪混着脸上的灰尘流下，画出两道狼狈的黑痕。这副模样，别说张御医，连门口伪装成杂役的暗卫都皱起了眉头，眼神里的警惕淡了几分——谁会相信一个把稻草当桂花糕、哭着喊奶奶的人，会是装疯？
“宿主，御医微表情分析：怀疑度降至55%，但仍在观察，需进一步强化疯态。”001的提示及时传来，“他的右手已经放在药箱的诊脉枕上，准备搭脉，宿主需放松手腕，避免肌肉紧绷。”
苏晚立刻照做。她一边哭，一边故意往张御医身边挪，伸手去抓他的衣袖：“御医爷爷，你帮我找找桂花糕好不好？我给你磕头了！”说着，她就要低头磕头，张御医连忙伸手去扶——这一扶，正好将苏晚的手腕握在了手里。
指尖刚触到苏晚的脉搏，张御医的眉头就微微蹙起。他指腹按压在寸脉上，能清晰地感觉到脉搏跳得略快，却不紊乱，带着一种“焦虑不安”的节律，不像是刻意伪装的僵硬。他又换到关脉，指尖加了几分力，试图试探苏晚是否在刻意控制脉搏——苏晚按照001的指令，故意让手腕微微颤抖了一下，像是因为紧张而失控。
“娘娘的脉相……浮而数，伴有轻微弦象，是风寒入体、心神不宁之兆。”张御医松开手，语气里的怀疑淡了些，却仍没完全打消。他抬头看向苏晚的脸，正好对上她那双满是懵懂的眼睛，里面除了对“桂花糕”的执念，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001，他还在怀疑吗？我要不要再做点什么？”苏晚在心里问道，手指悄悄揪住了张御医的袍角，像个依赖大人的孩子。
“滴——御医怀疑度45%，他在观察你的眼神和肢体反应。建议宿主做出‘怕吃药’的抗拒行为，符合儿童化的疯癫特征，可彻底打消疑虑。”001的声音带着确认，“另外，门口的暗卫已将‘废后疯癫进食稻草’的画面传回，新帝的近侍回复‘继续观察’，未下达进一步指令。”
苏晚心里一松，立刻开始“抗拒”。当张御医从药箱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准备倒出安神药时，苏晚突然像是看到了洪水猛兽，猛地往后缩，钻进了床底的破衣柜里，紧紧抱着一件褪色的粉色宫装——那是原主楚瑶当公主时穿的衣服，上面还绣着精致的桃花，如今却沾满了霉斑。
“我不吃药！药苦！我要穿桃花衣服！奶奶说穿桃花衣服就能找到桂花糕！”苏晚在衣柜里哭喊着，声音带着哭腔，还故意把衣柜里的旧衣物扔出来，制造出混乱的声响。
张御医看着散落一地的旧衣物，又看了看衣柜里只露出一个脑袋的苏晚，眼神里的最后一丝怀疑终于散去。他弯腰捡起那件桃花宫装，指尖拂过上面的霉斑，眼底闪过一丝惋惜——前朝公主落到这般田地，就算没疯，恐怕也离疯不远了。
“娘娘既抗拒服药，草民便开一副外用的安神熏方，让杂役每日在院中点燃，可缓解躁动。”张御医将宫装放回衣柜旁，对着侍卫吩咐道，“你们盯着杂役点熏香，每日汇报娘娘的状态，切勿再刺激她。”
侍卫点头应下。张御医收拾好药箱，最后看了一眼还在衣柜里“撒娇”的苏晚，转身带着侍卫离开了冷宫。院门口的铁锁重新锁上，那道冰冷的金属声，此刻在苏晚听来，却像是解脱的信号。
苏晚从衣柜里钻出来，浑身沾满了旧衣物的霉味和灰尘，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她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刚才那半个时辰的“表演”，比在娱乐圈拍一场情绪爆发的戏还要累——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要精准地踩在“疯癫”的点上，还要时刻提防御医的试探，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呼……终于走了。”苏晚抹了把脸上的眼泪和灰尘，自嘲地笑了笑，“这‘影后’级别的演技，要是在现代，说不定还能拿个奖。”
“滴——宿主此次‘疯态表演’成功率92%，成功骗过御医及暗卫，新帝当前对‘楚瑶疯癫’的信任度提升至70%。”001的机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但需注意，新帝仍未完全消除疑心，暗卫的监控频率会从每日3次增加至5次，后续接触林伯时需更加谨慎。”
苏晚点点头，从床底摸出之前藏的半块白面馒头——那是青禾昨天送来的，她一直没舍得吃。馒头已经有些干硬，却带着淡淡的麦香，是冷宫里难得的暖意。她咬了一口馒头，对着空气轻声说：“001，刚才谢谢你，要是没有你实时调整体征的提示，我可能在搭脉的时候就露馅了。”
“宿主安全是系统核心优先级，体征监测及调整属于基础服务。”001的声音依旧是机械音，却比平时慢了半拍，“此次体征调整消耗5%系统能量，当前剩余能量53%，足够支撑明日接触林伯的监控干扰任务。”
苏晚心里一暖。她知道001嘴里的“基础服务”，其实藏着额外的关心——上次寒夜送暖炉是，这次实时监测也是。她咬着馒头，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放晴的天空，阳光透过云层，给冰棱镀上了一层浅金。
“明天就能见到林伯了。”苏晚轻声说，眼神里充满了期待，“有你帮我盯着暗卫，还有青禾、阿桃他们在暗处接应，我们一定能顺利拿到暗道的消息，救出东配殿的旧部。”
“滴——系统已完成明日接触林伯的路线优化，暗卫换班时间、柴火堆放点的监控盲区，均已重新确认。”001的声音带着坚定，“若出现突发情况，系统可调用应急能量，优先保障宿主安全，即使消耗剩余全部能量也可。”
苏晚的心脏猛地一跳，眼眶有些发热。她知道001的“应急能量”意味着什么——那是系统维持自身运行的基础能量，一旦耗尽，001可能会陷入休眠。可他却毫不犹豫地说“即使消耗全部能量也可”，这份超越程序的守护，比任何话语都更让她动容。
“不许说这种话。”苏晚对着空气皱了皱眉，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能量要留着，不仅要保障我的安全，还要帮我找到所有旧部，完成楚瑶的心愿。我们说好的，要一起看到他们安全离开皇宫。”
脑海里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001带着一丝卡顿的回应：“……系统记录宿主指令，应急能量仅在极端情况下启用，优先保留基础运行能量。”
苏晚笑了，咬了一口手里的馒头。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的脸上，驱散了冷宫的寒意。她知道，新帝的疑心还在，明天的接触依旧有风险，但她不再害怕——因为她不是一个人，她的身边有001，有那些在暗处守护她的旧部，还有原主楚瑶未曾消散的执念。
这些力量汇聚在一起，像一束温暖的光，穿透了冷宫的黑暗，照亮了她前行的路。而她要做的，就是带着这份光，一步步靠近林伯，靠近东配殿的旧部，在这座冰冷的皇宫里，为所有人挣出一条生路。
夜色渐深，苏晚将剩下的馒头小心地藏回床板缝隙，怀里抱着001送的铜制暖炉。暖炉的余温透过布料传来，像是001无声的陪伴。她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倒数着——还有十二个时辰，就能见到林伯了。
明天，一定会是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