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喷口区域平滑的“消失”切口,如同一个冰冷的嘲笑,刻在“不屈号”的舰体上,也刻在每个人的心头。没有爆炸,没有火光,只有物质被某种超越理解的力量直接“抹除”后的虚无。这种攻击方式带来的心理震撼,远比常规炮火更加恐怖。
“‘追猎者’再次从主动雷达上消失!被动传感器仅捕捉到微弱的时空涟漪残留……它还在附近!”雷达官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
舰桥内一片死寂,只有仪器运行的嗡鸣和远处隐约传来的损管队伍抢修的声响。汤姆森少尉已被带离,但他造成的护盾紊乱和随之而来的精准打击,已经证明“清算人”对舰队的渗透和掌控达到了何等精细的程度。外部是神出鬼没、拥有未知抹杀武器的猎手,内部是可能尚未完全清除的潜伏烙印,而时间,正在一分一秒地滑向太阳系的最终倒计时。
沃顿上校带着“保全派”舰队离去后留下的战力缺口,此刻显得格外刺眼。“坚盾号”和“利刃号”两艘护卫舰紧张地环绕在“不屈号”周围,它们的传感器同样在疯狂搜索着那片看似空无一物的虚空。
索恩舰长面沉如水,目光在受损报告和空荡荡的星图之间来回移动。常规战术应对这种敌人显得苍白无力。“林恩少尉,”他转向一直沉默地站在一旁,瞳孔中银光流转不定的林恩,“银翼的知识里,有没有应对这种……空间抹除攻击的方法?或者,找到它的方法?”
林恩能感觉到,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那目光中,怀疑尚未完全褪去,但更多是一种在绝境中抓住救命稻草的迫切期望。压力如同实质般挤压着她的神经。她闭上眼睛,尝试与意识深处的曦光进行更深层次的沟通。
“曦光,分析刚才的攻击能量特征。以及,如何反制或追踪。”
片刻的沉寂后,曦光那亘古般的声音响起:“能量签名解析中……匹配度72%……与‘循环墓碑’次级衍生科技‘存在性否定场’高度相似。并非真正抹除物质,而是在极微观层面短暂改写局部时空的‘存在属性’,使目标区域在常规物理感知中‘失效’。银翼文明曾遭遇类似攻击。”
存在性否定场……这名字本身就让人不寒而栗。
“应对方案?”林恩在心中追问。
“方案一:强大的因果屏蔽。以更高的因果确定性覆盖局部区域,抵消其‘否定’效应。方案二:干扰其锁定机制。该攻击需要极高精度的目标时空坐标锁定。方案三:追溯能量源头进行反击,其发射装置在攻击瞬间会暴露自身坐标。”
方案一和方案三听起来都需要远超“不屈号”当前科技水平的手段。但方案二……
“我们能干扰它的锁定吗?”林恩问。
“理论可行,但需要精确感知其锁定过程的时空参数扰动,并即时生成反向干扰场。计算量极大,且需对银翼能量操控达到‘架构师初级’水准。”曦光的回答很直接。
架构师初级……那是银翼文明中专门从事能量和信息架构的精英阶层的入门等级。对于刚刚开始融合、甚至还在与排斥反应抗争的林恩来说,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的任务。
“我……做不到。”林恩睁开眼睛,声音带着一丝挫败,向索恩舰长和众人转述了曦光的分析,隐去了关于自身能力不足的部分,只强调了攻击原理和应对的极端困难。
舰桥上的气氛更加凝重。连银翼文明都曾感到棘手的攻击,他们如何应对?
然而,就在这时,外部传感器捕捉到一丝极其细微的能量波动——来自“追猎者”可能潜伏的方位。并非攻击,更像是一次……试探性的扫描。
“它又在定位我们!”火控官惊呼。
索恩舰长当机立断:“全舰,无规律机动!干扰弹幕最大密度发射!”
“不屈号”和两艘护卫舰开始做出复杂的规避动作,同时抛射出大量干扰箔条和能量诱饵。然而,那道幽暗的深紫色光束,再次毫无征兆地出现了!它如同穿过虚幻的帷幕,精准地避开了所有干扰,直射向“不屈号”另一处因之前战斗受损而护盾相对薄弱的区域——舰桥下方的主传感器阵列!
这一次,它似乎志在必得,要废掉舰队的“眼睛”!
“来不及了!”导航官绝望地喊道。
眼睁睁看着那道代表毁灭的光束逼近,林恩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恐惧、不甘、还有一股深埋于曦光意识深处的、对于“循环墓碑”及其衍生造物的本能抗拒,如同火山般在她心中爆发!
“不——!”
她几乎是本能地,双手紧紧握住了贴身携带的银翼能源晶体。没有经过任何复杂的计算或引导,纯粹是意志的爆发,是绝境中求生本能的呐喊,混合着曦光那古老文明最后的不屈,化为一个无比强烈的意念——
保护这里!
嗡——
一股无形的波动以林恩为中心猛然扩散开来!不是声音,不是能量冲击,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触及规则层面的涟漪。她手中的晶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银光,那光芒并不刺眼,却仿佛拥有实质,如同水银般流淌开来,瞬间覆盖了她周围数十米的范围,并将“不屈号”舰桥的核心区域温柔地包裹其中。
那道致命的深紫色光束射入这片银色光华的范围,如同泥牛入海。没有剧烈的碰撞,没有物质的湮灭。光束本身开始变得不稳定,扭曲,仿佛失去了“目标”的概念,最终在触及舰桥装甲的前一刻,如同烟雾般无声无息地消散了。
攻击……被无效化了!
舰桥上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超越理解的一幕。林恩站在银色光华的中央,长发无风自动,双瞳完全化作了流淌的液态银白,皮肤下隐约可见复杂的银色纹路在蔓延。她握着晶体的双手微微颤抖,身体挺得笔直,宛如一尊降世的银翼神只。
但索恩舰长敏锐地注意到,林恩的嘴角,渗出了一丝触目惊心的鲜红。她的身体,正在承受着远超负荷的反噬。
“就是现在!”艾拉第一个反应过来,她一直紧盯着被动传感器屏幕,“攻击消散的源头坐标锁定!残留能量轨迹指向……3-1-7扇区,距离0.05光秒!”
“所有武器,饱和攻击那个坐标!‘坚盾’‘利刃’,火力全开!”索恩舰长没有丝毫犹豫,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炮火齐鸣!无数能量光束和导弹如同愤怒的蜂群,扑向艾拉报出的坐标。那片虚空在密集的火力覆盖下剧烈震荡。
这一次,那艘漆黑的梭形舰体再也无法隐藏。它被爆炸的火光和扭曲的能量场从隐匿状态中“挤”了出来,暗红色的纹路急促闪烁,显然没预料到锁定攻击会被以这种方式化解,并且暴露了自身。
它试图机动规避,但“不屈号”和两艘护卫舰憋了许久的怒火倾泻而出,火力网将其牢牢罩住。它的护盾在狂轰滥炸下剧烈波动,舰体上爆开数朵火花。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即将重创甚至击毁这个可怕的敌人时,“追猎者”舰体周围的空间突然发生诡异的扭曲,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将其捏住。下一刻,它就在爆炸的火光中,如同被擦掉的污渍,凭空消失了。只留下一片被狂暴能量搅乱的空间,以及几块漂浮的、冒着电火花的黑色金属残骸。
“它……跃迁逃走了?还是被摧毁了?”有人惊疑不定。
“无法确认!空间扰动太剧烈,无法追踪跃迁痕迹!”雷达官报告。
危机暂时解除,但没有人感到轻松。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回林恩身上。
银色的光华正在缓缓褪去,林恩眼中的银芒也迅速黯淡。她身体一晃,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单膝跪倒在地,剧烈地咳嗽起来,鲜血从指缝中滴落。晶体从她无力的手中滑落,被眼疾手快的艾拉接住。
“医疗队!快!”索恩舰长急道。
林恩在艾拉的搀扶下勉强抬起头,脸色惨白如纸,但她却对索恩舰长露出了一个极其虚弱、却异常清晰的笑容,声音嘶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确定:
“舰长……我找到了……干扰‘存在性否定场’的方法。虽然……代价很大……”她又咳出一口血,眼神却亮得惊人,“但……金星行动……可行。银翼的因果屏蔽……可以保护我们……穿过封锁。”
她证明了银翼遗产的价值,证明了自己作为“钥匙”和“盾牌”的能力,但也暴露了使用这力量的可怕代价。她的身体,还能承受几次这样的爆发?而逃离的“追猎者”,是暂时退却,还是在酝酿更致命的报复?
就在医疗队冲进舰桥时,一直沉默监测外部环境的艾拉突然脸色一变,看向自己数据板上的一条刚刚解析出的、来自“星痕记录者”设施时期接收到的、延迟许久的后台信息。
“林恩……”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观察者七号’在最后那条警告信息里……隐藏了一个深层协议触发指令……它刚刚被‘追猎者’的‘存在性否定场’能量残留激活了……内容……”
她抬起头,看向林恩和索恩舰长,一字一顿地说:
“‘样本林恩-曦光复合体,已确认具备初步‘架构师’特性及因果干涉潜力。符合‘高价值观察样本’升级标准。建议启动‘深度归档’预备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