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团被“基石”脉冲干扰而陷入混乱的“净化产物”,如同被无形缰绳勒住的凶兽,在后方扭曲、嘶嚎,却迟迟未能再次全力追来。它们体内那黑暗的同源能量似乎陷入了某种激烈的自我冲突,无法再维持稳定和协调。
这为“曙光号”赢得了无比宝贵的喘息之机。尽管自身也已油尽灯枯,但它依旧挣扎着,依靠惯性和李炜导航官精妙到毫厘的残存操控,一点一点地远离那片死亡空域,朝着“银翼”提供的坐标最终驶去。
航程在极度紧张和压抑的沉默中度过。每一个人都紧盯着传感器屏幕,既怕看到那两团怪物恢复追来,又迫切地期待着坐标点能带来一丝真正的希望。
“即将抵达坐标点……前方传感器扫描到巨大物体!”传感器官的声音打破了漫长的死寂,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震颤。
主屏幕上,经过增强和滤波处理的图像逐渐清晰。
那不是预想中的星球、基地,甚至不是完整的飞船。
那是一片巨大的、令人心悸的残骸带。
无数扭曲的、闪耀着奇特银灰色光泽的金属碎片,如同被无形巨力撕扯后的尸骸,静静地漂浮在虚空之中。它们的大小不一,小如尘埃,大如山脉,缓慢地旋转、碰撞,诉说着一场极其惨烈的毁灭。
残骸的风格与联邦或“吞噬者”的科技树截然不同,线条更加流畅、有机,甚至带着某种艺术感,即使破碎也难掩其曾经的先进与辉煌。毫无疑问,这属于那艘代号“银翼”的神秘战舰。
它最终未能逃脱“吞噬者”的毒手。
绝望的情绪尚未蔓延开,传感器官再次发出了惊呼:“等等!残骸带中心……有能量信号!非常微弱……但很稳定!不是‘吞噬者’的签名……是……是和‘银翼’同源的信号!而且……结构很像某种……维生舱或者紧急避难所的求救信标!”
希望的火苗再次蹿起!
“能锁定具体位置吗?”雷克急切地问。
“正在尝试……信号源受到残骸干扰,断断续续……但大致方位可以确定……在最大那块主体残骸的阴影区附近!”
屏幕上标记出了一块巨大的、依稀还能看出原本梭形舰体轮廓的银灰色残骸,它如同小行星般巨大,其背部凹陷处,似乎有一个结构相对完好的区域,信标信号正从那里顽强地传出。
“有生命迹象吗?”林恩追问。
“无法确认……距离太远,干扰太强……但信标模式确实符合星际求救标准。”
这就足够了。
“调整航向,小心靠近!注意规避残骸!”雷克下令,心脏因期待而加速跳动。他们历经千辛万苦,牺牲了那么多,终于找到了这里,找到了“银翼”可能留下的最后遗产。
“曙光号”如同疲惫的旅人终于望见沙漠中的绿洲,小心翼翼地调整姿态,避开那些锋利巨大的碎片,朝着信标发出的方向缓缓驶去。
随着距离拉近,那片残骸的细节越发清晰。可以看到巨大的撕裂伤口、能量武器留下的熔毁痕迹、以及……一些属于“吞噬者”的、暗红色的、同样支离破碎的残骸碎片点缀其间。显然,“银翼”在最后时刻进行了英勇而惨烈的抵抗。
“扫描到人造结构!”传感器官再次报告,声音激动,“就在那块最大残骸的背面!是一个……嵌入舰体内部的、相对独立的模块!它的外部装甲有明显的加强痕迹,似乎是为了保护内部……信标就是从那里发出的!”
一个可能幸存下来的安全屋?里面会有“银翼”的幸存者吗?他们会知道“基石”的秘密吗?
“尝试发送联络信号!使用‘银翼’之前用过的频率和‘幽灵’提供的部分编码!”林恩建议道。
信号发送出去,如同石沉大海。只有那稳定的求救信标依旧在重复。
“没有回应。可能他们的通讯系统损坏了,或者……”后面的话没人说出口,或者里面的人已经无法回应。
“准备对接或泊靠作业!派出侦察小组!”雷克下令。无论里面是什么,他们都必须去看一看。
然而,就在“曙光号”缓慢靠近,准备进行最后对接程序时——
——异变突生!
那个一直如同幽灵般悬浮在远处、观察着一切的非联邦探测器,突然动了!
它不再是静默观察,而是以极快的速度,抢先一步朝着“银翼”残骸的那个安全屋模块冲去!
“它想干什么?!”泰拉斯吼道。
探测器无视了“曙光号”,径直飞到安全屋模块的上方,伸出细长的机械臂,其末端亮起一种奇特的、非破坏性的扫描光束,开始对模块外部进行快速扫描。
紧接着,它似乎确认了什么,竟然开始尝试与模块的外部数据接口进行物理连接!
“它在试图下载数据!”林恩瞬间明白了它的意图!“它想抢在我们前面,获取‘银翼’可能保存的信息!尤其是关于‘基石’的!”
绝不能让它得逞!
“阻止它!”雷克立刻下令,“用低功率脉冲武器干扰它!或者派突击艇!”
“我们的武器系统无法进行如此精细的瞄准!突击艇也来不及了!”武器官焦急回应。
眼看探测器的机械臂即将接入数据接口——
——那安全屋模块本身,似乎感知到了未授权的访问企图,其表面突然亮起一层微弱的、但结构异常复杂的能量护盾,瞬间弹开了探测器的连接尝试!
探测器被弹开,但它似乎并不气馁,立刻调整角度,准备进行第二次尝试,甚至其本体开始凝聚一种看起来更具攻击性的能量光芒,似乎打算强行突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林恩面前的终端再次爆发出强烈的能量波动!是“幽灵”信号!
但这一次,它没有提供数据或指导。它只是发出了一段极其短暂、却蕴含着无法形容的愤怒和威严的能量脉冲,径直射向那个探测器!
这股脉冲并非物理攻击,更像是一种……指令或者权限否定。
那探测器被脉冲击中后,瞬间僵住了!其本体凝聚的能量光芒骤然熄灭,扫描光束中断,整个探测器的行为变得极其混乱,仿佛内部系统发生了逻辑冲突,在原地无序地旋转、抖动了几下。
然后,它像是接到了无法违抗的最高指令,极其不甘地、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迅速转向,以最大速度逃离了“银翼”残骸区域,很快消失在小行星带的阴影之中。
“……‘幽灵’……把它吓跑了?”一名军官难以置信地喃喃道。
林恩的心脏狂跳。那个探测器显然和“吞噬者”一方有关,但“幽灵”却能以一个指令逼退它?这其中的关系越发扑朔迷离。
现在,障碍被清除了。
“曙光号”终于得以顺利靠近那个安全屋模块。近距离扫描显示,模块的结构确实相对完好,但其能源似乎也即将耗尽,求救信标已经开始变得不稳定。
“对接成功!建立硬连接!气压平衡中……好了!可以进入了!”工程部门报告。
一支由泰拉斯带领的、全副武装的陆战小队早已准备就绪,率先穿过对接通道,进入了那个寂静的、充满未知的银灰色模块内部。
通道内一片死寂,只有队员们沉重的呼吸声和脚步声。模块内部的设计风格简洁而高效,与联邦截然不同,许多设备他们都无法立刻识别用途。
没有战斗痕迹,没有尸体,仿佛这里的人只是暂时离开。
他们沿着通道小心前进,最终来到一扇紧闭的、印有陌生符号的密封门前。
门侧的控制台似乎还有微弱的能量供应。
泰拉斯尝试着用手势和通用代码发出友好信号。
令人惊讶的是,那扇门竟然缓缓地向两侧滑开了。
门后的景象,让所有队员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是一个不大的舱室,似乎是通讯或信息中心。几具穿着银灰色制服的、体型修长、皮肤带着淡淡珍珠光泽的类人生物躺在操作台前或靠在墙边,他们早已失去了生命体征,但面容却异常安详,仿佛只是陷入了沉睡。
而在舱室中央的主控制台上,一块巨大的、依然散发着柔和微光的晶体屏幕正在显示着一行不断重复的、由陌生文字和通用星际代码混合的信息:
“致后来者:数据核心已封存。‘基石’协议部分碎片位于第7扇区。警告:协议不可完整激活。重复,协议不可完整激活。‘守护者’已叛变。愿星光指引你。”
信息的下方,是一个不断闪烁的、代表着“数据等待传输”的图标。
泰拉斯看着那句“守护者已叛变”,又想起那个能逼退探测器的“幽灵”,一股巨大的寒意席卷全身。
他缓缓抬起手,按下了通讯器:
“舰长……我们找到了。但……情况比我们想的更复杂。”
“另外……这里没有幸存者。只有……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