舰桥上层关于能量同源性和诡异结晶的骇人推测,并未能立刻缓解“曙光号”下层甲板血腥而残酷的现实。
对于军士长泰拉斯和他手下残存的陆战队员而言,敌人并非抽象的能量签名或理论模型,而是真真切切、步步紧逼的、打不碎杀不死的暗红色噩梦。
通往引擎舱的主通道早已化为一片地狱般的景象。应急灯的光芒在扭曲变形的舱壁和裸露的、火花四溅的管线间投下摇曳不定的阴影,仿佛怪物本身就在呼吸。
空气中混杂着臭氧、血腥、以及一种难以形容的、如同高温金属灼烧有机质般的恶臭。失重环境下,凝固的血珠、破碎的装甲片、乃至撕裂的人体组织,都如同邪恶的装饰品,悬浮在这条死亡走廊之中。
泰拉斯靠在一个被熔穿大半的支撑柱后,粗重地喘息着。他厚重的战斗装甲上布满了深刻的爪痕和腐蚀性的灼烧印记,面罩左上角裂开了一道蛛网般的缝,一丝血腥味顽固地渗入他的鼻腔。他手中紧握的脉冲步枪枪管已经过热微微发红,旁边的弹药计数器显示着令人不安的低数字。
他身边,只剩下四名还能战斗的队员,个个带伤,背靠着相对完整的舱壁碎片,组成一个脆弱的防御圈。他们的脚下,漂浮着几滩仍在微微蠕动、试图重新聚合的暗红色“金属血肉”残骸——这是他们付出两人重伤的代价才勉强“阻止”的上一波攻击。
“弹药!”一名队员哑着嗓子喊道,声音因恐惧和疲惫而变调,“穿甲弹快打光了!常规弹头对它们效果太差!”
“省着点用!瞄准关节!或者它们身上那些发光更亮的核心点!”泰拉斯低吼道,尽管他知道这有多难。那些怪物的结构似乎没有固定的弱点,它们的形态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流动、变化,将受损部位保护起来。
“军士长……这些东西……它们好像在学习……”另一个年轻队员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指着前方通道拐角处。那里,几具之前被脉冲步枪打得稀烂的怪物残骸,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疯狂地试图重组,而是如同拥有智慧般,缓慢地、悄无声息地蠕动着,汇入到墙壁上那些被腐蚀出的、仍在滴落暗红色粘液的金属创口之中。
仿佛……它们正在利用船体本身的材料修复和强化自己!
这个发现让所有人头皮发麻。
“不能让它它们继续下去!”泰拉斯眼中闪过决绝,“我们必须打通这条路!艾拉她们还在引擎舱等着!”
他猛地探身,对着那片正在融合的墙壁残骸扣动扳机!炽热的脉冲能量束烧熔了一部分粘液,引发一阵剧烈的、非人的嘶嚎般的能量噪音,但更多的暗红色物质从墙壁更深处涌出,迅速填补了空缺。
“该死!”泰拉斯咒骂着缩回身子,几道灼热的能量射束擦着他刚才的位置掠过,在对面舱壁上留下新的熔坑——是隐藏在更远处阴影中的怪物在开火还击。它们的攻击精准而歹毒,充分利用了环境的每一个角落。
战斗陷入了残酷的僵持。每前进一米,都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和时间。而那些怪物,似乎无穷无尽,并且越来越难以彻底“杀死”。
“这样下去不行!”泰拉斯对着通讯器低吼,尽管知道舰桥也束手无策,“我们需要重火力!需要能把它们彻底气化的东西!”
“舰桥收到……但武器系统大部分离线……唯一可能的是……”通讯器里传来林恩的声音,同样焦急,“……靠近d-7区有一个小型工程激光发射器,原本用于切割小行星样本或大型残骸……或许……”
工程激光?功率足够,但笨重且需要时间充能和瞄准,在这种狭窄通道的近距离混战中,几乎是自杀式的选择。
但没有别的办法了。
“告诉我们位置和启动代码!”泰拉斯毫不犹豫。
收到信息后,他看向身边伤痕累累的队员们。
“哈金斯,莫里斯,跟我来!我们去拿那根‘烧火棍’!其他人,火力掩护!给我们争取三十秒!”
短暂的、近乎自杀的冲刺开始。泰拉斯和两名队员借助漂浮的残骸作为掩体,在脉冲步枪的嘶鸣和怪物能量武器的灼热光束间穿梭,扑向几十米外那个嵌在墙壁里的工程激光控制台。
子弹和能量束在身边呼啸而过,一名队员的肩甲被直接熔穿,惨叫着被击飞,瞬间被暗红色的触须般的物质拖入阴影之中。
泰拉斯目眦欲裂,却无法停下。他和另一名队员终于冲到控制台前,疯狂地输入代码,启动系统。
“工程激光充能中!10%...20%...”冰冷的电子音响起。
“快点!快点!”幸存的队员一边对着涌来的怪物扫射,一边绝望地嘶吼。
暗红色的身影从通道两侧的破口和阴影中蜂拥而出,它们似乎感知到了巨大的威胁,进攻变得前所未有的疯狂。
“80%...90%...”
泰拉斯猛地将沉重的激光发射器从支架上拽下来,扛在肩上,巨大的重量即使在失重环境下也让他一个踉跄。他粗鲁地将能源管线插在自己的装甲备用接口上。
“充能完毕!”电子音响起。
“都闪开!”泰拉斯咆哮着,将灼热的发射器口对准了怪物最密集的区域!
刺目的、近乎纯白的粗大激光束猛地爆发而出,瞬间吞没了前方的一切!
暗红色的怪物在超高温度下直接气化,连残骸都没有留下!合金舱壁如同黄油般被熔穿、蒸发!可怕的能量甚至穿透了多层甲板,不知道射向了飞船的哪个角落!
通道为之一空。
成功了!
然而,还不等他们喘口气,被激光熔穿的墙壁破洞后方,以及更深远的、被激光犁开的通道尽头,传来了更加密集、更加令人牙酸的蠕动和刮擦声!
激光清理了眼前的敌人,却也……打开了通往更多怪物巢穴或者活动区域的道路!甚至可能破坏了原本起到一些隔绝作用的结构!
“哦,上帝啊……”幸存的队员看着那一个个黑黝黝的、不断有暗红色物质涌出的破口,绝望地放下了步枪。
泰拉斯的心也沉入了谷底。工程激光的能源已经耗尽,需要长时间冷却和再充能。
而更多的怪物,正从四面八方,沿着墙壁、天花板、地板,如同流动的、致命的暗红色潮水,向他们涌来。
他们的弹药即将耗尽,退路已被切断。
泰拉斯背靠着灼热的激光发射器,拔出了装甲腿侧的高周波战斗刀,发出了困兽般的低吼。
就在这绝望的时刻——
——他装甲内置的声学传感器,突然捕捉到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有规律的敲击声。
咚…咚咚…咚…
声音的来源,并非来自怪物涌来的方向。
而是来自他们身后,那扇通往引擎舱的、厚重无比、被多重锁死的主隔离门!
敲击声固执地重复着,仿佛在用最后的力量,传递着某种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