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狂暴信号骤现骤逝带来的死寂,比任何噪音都更令人窒息。舰桥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焦着在主频谱显示屏上,仿佛期待着那可怕的尖峰会再次撕裂平静。
但它没有。只有宇宙背景辐射那永恒而冷漠的嘶嘶声,无情地冲刷着屏幕。
“立刻报告!”雷克舰长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沉稳中带着一丝紧绷,“信号分析,立刻!”
林恩的手指早已在控制台上飞舞,脸色苍白但眼神锐利。“信号已消失,长官!持续时间两秒。强度等级欧米伽,远超所有已知民用或联邦标准。加密协议无法识别,结构……结构非标准,像是多重压缩和扭曲后的混沌脉冲,无法解析信息内容。”她的声音因急切而微微发颤,“正在尝试回溯定位,但它衰减得太快,太不自然!精确坐标锁定失败,只能确认来源方向与我们之前推测的异常区域中心高度吻合!”
“就像有人打开探照灯晃了一下我们的眼睛,然后又立刻关掉,躲回黑暗里。”泰拉斯军士长低沉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带着浓浓的戒备。
雷克舰长面色凝重,目光扫过艾拉的技术站。“技术官,你之前提到的时空扰动相关性分析,加上这个信号,有什么新结论?”
艾拉几乎没有抬头,她的屏幕已经被疯狂滚动的数据流和复杂的频谱分析图占满。那副总是滑落的眼镜被她不耐烦地推到头顶,露出紧锁的眉头和全神贯注的眼睛。
“结论就是,我们面对的绝不是简单的机械故障或信号干扰!”她的语速快得像射击的脉冲枪,“那个信号……它的能量特征、爆发模式、尤其是它那违反物理常识的衰减曲线——它不是逐渐减弱,而是像被从‘外面’强行掐断了一样——这与影响我们引擎和前哨站传感器的扰动源,有超过百分之九十五的同源性概率!”
她猛地将一组对比图甩到主屏幕上。一边是引擎谐振的异常波动图谱,另一边是刚刚捕获到的恐怖信号的前端波形放大图。虽然规模和强度天差地别,但其核心的数学特征和能量签名却呈现出惊人的相似性,如同一个微小的涟漪与一个滔天巨浪,却拥有完全相同的水分子结构。
“同源……”林恩低声重复,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这意味着……”
“这意味着,之前所有微小的异常——我的引擎数据、前哨站的传感器故障、你捕捉到的幽灵脉冲——都不是孤立事件!”艾拉打断她,语气带着技术专家发现关键证据时的兴奋与严峻,“它们都是同一个‘东西’在不同强度、不同距离下的微弱表现!而刚才……”她指了指那已经消失的信号峰值,“……是那个‘东西’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亮相’,虽然只有一瞬间。”
舰桥上鸦雀无声。艾拉的分析将之前所有零散的、看似微不足道的线索,串联成了一条令人不安的链条。一个未知的、能扰动时空、发出强大信号的源头,就潜伏在他们附近的黑夜里。
“它能影响我们的引擎,瘫痪前哨站的传感器……”雷克舰长沉吟着,眼神变得极其锐利,“如果它的强度足够大,目标明确……”
“它可能直接让我们变成瞎子,甚至破坏跃迁引擎,将我们永久困死在这片空域。”艾拉接上了他未说完的话,语气冰冷而客观。
这个可能性让所有人心头一沉。
“技术官,”雷克舰长下令,声音不容置疑,“我要你暂时放下所有其他工作,集中全部精力分析这个信号源的一切特征。建立预测模型,尝试推断其活动规律、可能的意图,以及……如果它是武器,我们该如何防御或反击。我需要一切可能的情报。”
“正在做,舰长。”艾拉的回答短促而专注,她的双手已经在控制台上化作一片虚影,调用着舰载计算机的强大算力,构建着复杂的分析模型。对她而言,这不再是一个令人烦恼的异常,而是一个极具挑战性的、亟待解决的技术谜题。
林恩看着艾拉完全沉浸到她的数据世界里,心中稍定,但忧虑未减。她重新将注意力放回自己的监听岗位,将灵敏度调到最高,全力捕捉着任何可能与那个源头相关的蛛丝马迹。
时间在高度紧张的氛围中一分一秒流逝。艾拉偶尔会喃喃自语,抛出一些晦涩的技术术语:“……熵增速率不对……”、“……这衰减模型不符合任何已知能量公式……”、“……像是某种……共振激发?……”
突然,她猛地停下手,紧紧盯着屏幕上一组刚刚运算出的结果,脸色微微变了。
“怎么了?”林恩立刻注意到她的异常。
艾拉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快速对比了几组不同的数据序列,手指因紧张而有些僵硬。她甚至调出了“曙光号”的结构应力分布图和一个代表着超光速引擎核心的复杂三维模型。
“不对……不只是干扰……”她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它……它不是在‘影响’我们……”
她抬起头,看向雷克舰长和林恩,眼中闪烁着发现可怕真相的光芒。
“根据信号爆发时产生的微弱时空涟漪反馈,以及它与我们引擎谐振频率的高度耦合性分析……”
她深吸一口气,说出了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结论:
“那个东西……它似乎正在以极低的强度,尝试与我们的跃迁引擎建立某种……共振同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