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离的第二次传讯,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的涟漪尚未平复,更汹涌的暗流已然在深处涌动。星辰阁内,星光依旧,却再也无法带来宁静,反而映照出两人眉宇间化不开的凝重。
“天机阁……护道者……眼睛无处不在……”月璃低声重复着这些词语,指尖无意识地掐算着,试图从纷乱的星象中找到一丝线索,却只感到一片更加深沉的迷雾,“若真如此,我们此刻的商议,我们的计划,是否也已在他们注视之下?”
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敌人不再局限于看得见的司徒弘,甚至不止是神秘强大的“护道者”,还包括了那个可能无处不在、监控着整个世界的“天机阁”!这比直面千军万马更让人心悸。
林渊负手而立,望着穹顶幻化的星辰,眼神锐利如鹰,试图穿透那层虚假的夜空,看清背后隐藏的真实。他缓缓摇头,声音低沉而冷静:“未必。墨离前辈既能两次传讯,且特意提及归墟海眼是‘他们’力量最难触及之地,说明‘他们’的监控并非全知全能,必有界限或盲区。这星辰阁的阵法,你的星陨阁传承,或许能暂时干扰他们的窥探。”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月璃略显苍白的脸上,语气斩钉截铁:“但此地确已不可久留。我们必须立刻动身,前往归墟海眼!拖延一刻,便多一分暴露的危险,也多一分被动。”
月璃重重点头,压下心中的不安:“我明白。我立刻去整理星陨阁传承中所有关于无尽之海和归墟之地的记载,希望能找到相对安全的航线。无尽之海非比寻常,不仅环境恶劣,更充斥着空间裂缝、规则乱流以及诸多上古遗种,凶险异常,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好,有劳。”林渊颔首,“我去安排隐星后续事务,准备远行物资。一炷香后,驻地核心密室汇合。”
两人不再多言,深知时间紧迫,瞬间化作两道流光,各自行动。
林渊一步踏出星辰阁,身影已出现在驻地中央的广场上。此刻已是深夜,但隐星驻地内依旧灯火通明,巡逻队恪尽职守,修缮工事的成员也在连夜赶工,一派井然有序、充满生机的景象。看着这片在他手中从无到有、逐渐壮大的基业,看着那些因为信任他而汇聚于此,并愿意为之奋斗甚至牺牲的成员,林渊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愫。
有欣慰,有不舍,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
他不能将隐星拖入那未知的、远超他们能力范围的恐怖漩涡。东行之路,注定九死一生,只能由他和月璃两人前往。而隐星,必须在他离开后,继续生存下去,发展下去,成为未来可能的……火种。
心念一动,林渊的神念已锁定正在库房监督物资清点的石猛,以及在丹房调配药液的苏雨柔。
“石猛,雨柔,速来核心密室。”
沉稳的声音同时在两人脑海中响起。石猛和苏雨柔皆是一怔,听出林渊语气中的凝重,不敢怠慢,立刻放下手中事务,化作两道遁光,射向驻地深处那间只有核心成员才知晓、布下了最强阵法的密室。
密室内,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林渊静立于中央,神色平静,但周身那股无形的压力,让刚刚踏入密室的石猛和苏雨柔瞬间绷紧了心神。
“主人(林大哥),发生了何事?”两人异口同声,脸上写满了担忧。他们太了解林渊,若非天大的事情,他绝不会在深夜如此紧急地召集他们,并且神色如此肃穆。
林渊目光扫过自己最信任的两位伙伴,沉吟片刻,缓缓开口:“我将离开一段时间。”
石猛眼睛一瞪:“离开?主人您要去哪儿?是不是司徒弘那杂碎又搞什么阴谋?俺老石跟您一起去!”
苏雨柔虽未开口,但一双美眸紧紧盯着林渊,其中的关切与疑问不言而喻。
林渊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此事关乎重大,远超司徒弘,甚至远超北地之争。我需与月璃姑娘前往东方无尽之海,探寻一处秘境。”
“无尽之海?”石猛倒吸一口凉气,“那可是有去无回的绝地啊主人!传闻那里空间破碎,法则混乱,还有无数恐怖海兽和上古遗种盘踞!您……”
苏雨柔也是俏脸微变,急声道:“林大哥,究竟是何等要紧之事,非要您亲自涉险?难道不能从长计议?隐星如今虽初具规模,但强敌环伺,正值用人之际,您若离开……”
林渊抬手,止住了他们的话语。他目光深邃,仿佛蕴含着星辰生灭:“此事,关乎此方天地之秘,关乎我等修士最终之归宿,甚至……关乎我们所知的一切,是否为真实。”
他不能将玉简和墨离传讯的具体内容和盘托出,那太过惊世骇俗,且知道越多,对石猛和苏雨柔而言可能越危险。但他必须给他们一个足够分量的理由,让他们明白此行非去不可,并且在他离开后,能稳住隐星。
“我得到确切消息,有一双,甚至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正隐藏在暗处,监视着这片天地的一切。司徒弘,或许只是摆在明面上的棋子。”林渊的声音低沉而有力,“隐星的发展,我的存在,可能已经引起了某些存在的注意。继续留在此地,非但无法解决问题,反而可能为隐星招致灭顶之灾。”
他看向石猛和苏雨柔,眼神充满了信任与托付:“东行寻秘,是破局之法,亦是引开视线之举。我走之后,隐星就交给你们了。”
石猛和苏雨柔浑身剧震,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看不见的眼睛?监视天地?灭顶之灾?这些信息远远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畴,但出自林渊之口,由不得他们不信。他们终于明白,为何林渊如此决绝,为何连月璃姑娘也要一同前往。
“主人……”石猛虎目泛红,猛地单膝跪地,声音哽咽却坚定,“您放心去!隐星有俺和老苏在,绝不会出半点岔子!就算天塌下来,俺们也给您顶着!等您回来!”
苏雨柔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与万千担忧,盈盈一礼,声音清越而沉稳:“林大哥,雨柔明白。隐星不仅是你的心血,也是我们所有人的家。我与石大哥必当竭尽全力,守护好此地,等待你与月璃妹妹归来。只是……无尽之海凶险万分,你们定要万事小心!”
她知道,林渊既然做出决定,必然有其不得不为的理由。作为他最信任的臂助,她能做的,就是在他身后,稳住大局,让他无后顾之忧。
林渊伸手将石猛扶起,拍了拍他坚实的臂膀,又对苏雨柔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不再犹豫,开始快速交代事宜:
“第一,我离开后,隐星全面转入蛰伏状态。收缩外部势力,巩固现有地盘,所有行动以稳为主,暂缓扩张。阵法全力开启,由雨柔主持,非必要,不轻易与外界冲突,尤其是天机阁相关势力,尽量避免接触。”
“第二,资源倾斜,全力培养核心骨干。利用此次缴获的资源,尽快提升石猛、你,以及其他几位核心成员的实力。唯有自身强大,方能应对变局。”
“第三,建立紧急应对机制。若遇不可抗之外敌,或我一年之内未曾归来,亦无音讯传回……”林渊顿了顿,取出一枚早已准备好的玉简,递给苏雨柔,“便启动玉简中的‘星火计划’,由你带领核心成员,化整为零,撤离流火城,按图中路线,前往北地荒原深处的备用基地,保留火种,以待将来。”
玉简中,不仅记载了详细的撤离路线和备用基地位置,还有他关于隐星未来发展的部分构想,以及一些只有苏雨柔才能完全理解的阵法与资源调配心得。
苏雨柔郑重接过玉简,如同接过千钧重担,紧紧握在手心:“雨柔,领命!”
石猛也重重抱拳:“主人放心!俺晓得轻重!”
交代完毕,林渊不再多言,取出数个装满灵石、丹药、符箓以及一些保命之物的储物袋,交给二人,随即身影一晃,便消失在密室之中。
一炷香后,驻地核心密室内。
林渊与月璃再次汇合。月璃递过一枚玉简:“这是我整理出的关于无尽之海的部分海图和危险区域标注,以及星陨阁典籍中对归墟海眼外围的一些描述,并不完整,但聊胜于无。此外,这是我准备的远行物资清单,你看看还需补充什么。”
林渊接过,神念一扫,点了点头。月璃准备得极为充分,从抵御空间乱流的定星盘,到应对诡异海兽的驱兽香,再到各种疗伤、恢复、隐匿的丹药符箓,一应俱全。
“足够了。”林渊将物资收起,目光扫过这间熟悉的密室,最终落在月璃脸上,“准备好了吗?”
月璃白纱下的面容看不真切,但一双明眸中唯有坚定:“随时可以动身。”
“走!”
没有惊动任何人,两道若有若无的遁光,如同融入夜色的轻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隐星驻地,绕过流火城繁华的区域,向着正东方向,那茫茫无尽的黑夜与未知,疾驰而去。
就在林渊与月璃离开后约半个时辰。
流火城城主府,最高处的观星台上。
大总管墨渊凭栏而立,望着城西方向,眉头微蹙。他手中一枚刻画着繁复符文,专门用于监控强大能量波动的罗盘,其上代表林渊气息的那点灵光,在闪烁了几下之后,竟彻底黯淡、消失了!
“消失了?离开了流火城?”墨渊眼中闪过一丝惊疑,“在这个节骨眼上,他要去哪里?难道……是察觉到了什么?”
他沉吟片刻,眼中厉色一闪,取出一枚血色传讯符,低语数句,将其激发。符文化作一道微不可查的血光,射向城中某处隐秘的角落。
“不管你去哪里,既然离开了龟壳,就是自寻死路!”
几乎在同一时间,流火城内一家看似普通的客栈,天字丙号房内。
一名身着朴素麻衣,面容普通,唯有一双眼睛仿佛能洞彻世情的老者,正对着一面水镜推演着什么。忽然,他轻“咦”一声,水镜中的景象一阵模糊。
“天机混沌,星轨偏移……变数已动,向东而行……”老者掐指推算,眉头越皱越紧,“竟有星辰之力遮掩行踪?是星陨阁的余孽?罢了,既然‘上面’有令,此子身负异数,不容于秩序,那便……抹去吧。”
他缓缓起身,身形如同融入空气般,缓缓消散在房间内,只留下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东方,遥远的地平线下,一丝鱼肚白悄然浮现,预示着黎明将至。
但林渊与月璃都知道,等待他们的,绝非光明的坦途,而是更加深邃的黑暗,与吞噬一切的无尽之海。
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茫茫夜色与晨霭的交界处,义无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