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笼罩着刚刚经历战火的风蚀崖。联军大营灯火通明,如同荒原上的一片星海,却透着一股肃杀之气。巡逻的修士队伍神色警惕,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未散的真火焦糊味。白日的战斗虽以联军突破防线告终,但隐星展现出的顽强和诡异阵法,给这支看似强大的联军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凌霄号”战舰深处,一间布满了隔音和防护禁制的密室内。司徒弘面沉如水,听着麾下长老汇报战损。
“……烈阳宗战车损毁十七辆,重伤需大修者二十五辆,弟子伤亡逾百;我宗青鸾战舟亦有五艘受损,弟子伤亡三十余人。歼敌……初步估计不足二十,且多为炼气、筑基修士,其核心骨干在石猛带领下成功撤离。”长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
“不足二十……”司徒弘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紫檀木椅的扶手,发出沉闷的声响。这个战损比,对于志在必得、准备以雷霆万钧之势碾碎对手的联军而言,堪称耻辱。尤其是,对方还只是一群残兵败将。
“阵法。”司徒弘缓缓吐出两个字,眼中寒光闪烁,“林渊此獠,在阵法上的造诣,比情报中显示的更为诡异。绝非寻常传承。”
“宗主明鉴。”天机阁副阁主的声音幽幽响起,他不知何时已出现在密室角落的阴影中,如同鬼魅,“今日之阵,蕴含了些许……扭曲规则的意味。虽只是皮毛,却已超脱此界常见阵道范畴。此子身上,秘密甚多。”
司徒弘看了他一眼,语气听不出喜怒:“副阁主有何高见?总不能任由他凭借阵法,将我们拖死在这荒原里。联军劳师远征,时日一久,恐生变故。”
天机阁副阁主低笑一声:“阵法再强,亦需能量维持,需人力操控。晨星谷弹丸之地,资源有限,林渊重伤未愈,其麾下更是疲敝之师。今日之阻,不过是困兽之斗。只需稳扎稳打,步步为营,以堂堂正正之师碾压过去,破其阵,耗其力,擒杀首恶,余者不足为虑。”
他顿了顿,话锋微转,意有所指:“不过,为防其狗急跳墙,或散播更多妖言惑众,对待周边区域,须以雷霆手段,震慑宵小,绝了某些人不该有的心思。要让这北地荒原,无人敢再与‘隐星’二字,有丝毫牵连。”
司徒弘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点了点头:“副阁主所言极是。传令下去,明日开始,大军推进途中,凡遇村落、聚集点,严加盘查!有敢藏匿隐星余孽或提供物资者,立杀无赦!其聚居地,焚毁!以儆效尤!”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一股更加酷烈、更加高压的肃杀之气,开始在联军中弥漫。
距离联军大营西北方向约两百余里,有一处名为“黑水村”的小型绿洲聚居点。这里生活着数百名低阶散修和他们的凡人亲眷,依靠一口勉强能渗出些许灵泉的井水和艰难的狩猎采集为生,是北地荒原上无数挣扎求生的底层缩影之一。
往日,隐星掌控流火城时期,曾偶尔来此交易,用相对公道的价格换取一些当地特产,有时甚至会指点一下村民粗浅的修炼法门,或驱赶袭扰的妖兽,因此在此地颇有些口碑。但也仅此而已,对于黑水村的村民来说,隐星、玄天宗,都是遥不可及的大人物,他们只求能在这片残酷的土地上活下去。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翌日清晨,一支由十余名烈阳宗修士组成的巡逻队,如同瘟神般闯入了黑水村。他们骑着喷吐火星的异兽,趾高气扬,眼神睥睨,仿佛看待蝼蚁般扫视着惊慌失措聚集起来的村民。
“听着!”为首的烈阳宗小队长,一名面容倨傲的筑基后期修士,运足灵力,声音传遍整个村落,“我等乃正道盟烈阳宗修士,奉命清剿隐星魔孽!尔等可有发现隐星余孽踪迹?或曾与之有过来往?速速从实招来!若有隐瞒,以同党论处!”
村民们吓得瑟瑟发抖,纷纷跪倒在地,连称不敢。村长是一位头发花白、只有炼气三层修为的老者,他颤巍巍地上前,赔着笑脸:“上仙明鉴,我们黑水村小民寡,只为糊口,怎敢与那些大人物有牵连?绝无此事,绝无此事啊!”
烈阳宗小队长冷哼一声,显然不信。他目光扫过村民中几个稍有姿色的年轻女子,眼中闪过一丝淫邪之色,随手一指:“你,你,还有你!过来,本仙要单独问话!”
被点中的女子吓得面无人色,她们的家人更是惊恐万分,连连磕头哀求。
就在这时,一个约莫七八岁、衣衫褴褛的小男孩,似乎被这场面吓坏了,下意识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用兽骨粗糙雕刻成的小星星挂坠,紧紧攥在手里,仿佛能带来一丝安全感。这挂坠,是几个月前,一位路过歇脚的隐星女修士见他可爱,随手雕刻送给他的。
这小动作,却被一名眼尖的烈阳宗弟子看到了!
“嗯?那是什么?!”那弟子厉喝一声,身形一闪,便冲到小男孩面前,一把夺过挂坠,“星辰图案?好啊!果然与隐星魔孽有勾结!藏得够深的!”
村长和村民们都傻眼了,那只是孩子的一个小玩具啊!
“上仙!冤枉啊!那只是……”村长急忙解释。
“闭嘴!”烈阳宗小队长飞起一脚,将老村长踹得口吐鲜血,倒飞出去,“人赃并获,还敢狡辩?看来这黑水村,就是隐星的一个窝点!给我搜!所有值钱的东西,还有女人,都带走!反抗者,格杀勿论!”
惨剧,瞬间发生。烈阳宗修士如狼似虎地冲入村民家中,打砸抢烧,哭喊声、求饶声、狞笑声响成一片。有村民试图反抗,立刻被真火焚成焦炭。
就在黑水村即将遭受灭顶之灾时,一支约五人的隐星侦查小队,恰好潜伏在村外不远处的沙丘之后。他们本是奉命监视联军侧翼动向,却意外撞见了这一幕。
小队队长是一名面容坚毅的年轻修士,名叫韩枫,筑基中期修为。他看着村中发生的惨剧,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拳头攥得发白。他身边的队员们也个个义愤填膺。
“韩师兄!我们出手吧!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畜生滥杀无辜!”一名年轻队员压低声音,急切地说道。
韩枫内心剧烈挣扎。出发前,苏雨柔师姐再三叮嘱,他们的任务是侦查,绝不可暴露行踪,以免打草惊蛇,影响大局。对方有十余人,修为不弱,一旦交手,他们未必能讨得好,很可能全军覆没。
但是……看着那些无辜的村民,尤其是那个被夺走挂坠、吓得哇哇大哭的孩子,还有倒在血泊中生死不知的老村长……隐星成立的初衷是什么?不正是为了对抗这种恃强凌弱、无法无天的行径吗?如果此刻退缩,他们与那些他们所要对抗的“秩序”维护者,又有何区别?
“隐星……不是为了保护像他们这样的人吗?”韩枫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他猛地抬起头,对队员们低声道:“准备动手!记住,我们的目的不是全歼敌人,是救人,制造混乱后立刻撤离!目标,击溃他们的阵型,掩护村民往西边戈壁逃!”
“是!”队员们眼中燃起战意。
就在一名烈阳宗修士狞笑着抓向一名少女的衣襟时——
咻!
一道凌厉的剑气,如同黑夜中的闪电,精准地洞穿了他的手腕!
“敌袭!!”烈阳宗小队长反应极快,立刻大吼。
但隐星小队已经如同猎豹般从沙丘后扑出!他们五人,却结成了一个奇特的三角突击阵型,速度快得惊人,剑气、法术精准地射向那些正在施暴的烈阳宗修士,专攻其必救之处!
突如其来的打击让烈阳宗修士阵脚大乱!他们没想到在这荒村野地会遭到袭击,而且对方出手狠辣,配合默契,瞬间就有三人受伤!
“是隐星的人!杀了他们!”小队长又惊又怒,指挥手下反击。
然而,韩枫等人根本不恋战,一击即走,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在残垣断壁间穿梭,不断骚扰,同时用扩音术大喊:“黑水村的乡亲们!往西边跑!快!”
村民们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扶老携幼,拼命向西边的戈壁逃去。
烈阳宗小队想追击村民,却被韩枫等人死死缠住。战斗短暂而激烈。隐星小队凭借出色的战术和必死的决心,竟以五人之力,将十余名烈阳宗修士打得狼狈不堪,虽未能击杀几人,却成功拖延了时间,掩护了大部分村民逃离。
“撤!”看到村民已经逃远,韩枫毫不犹豫下令,五人如同潮水般退去,迅速消失在戈壁之中。
烈阳宗小队长看着一片狼藉的村落和逃散的村民,气得暴跳如雷,却不敢深追,只能恨恨地焚毁了村落,带着伤员返回大营禀报。
黑水村事件,如同插上了翅膀,在联军高压控制的缝隙中,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在北地荒原的底层散修和 small 村落中悄然流传开来。
版本或许有所不同,但核心内容一致:烈阳宗修士如何滥杀无辜,强抢民女;隐星修士如何以少敌多,不畏强暴,拼死保护平民。
起初,人们只是私下议论,敢怒不敢言。但联想联军到来后,沿途那些或被强行征调、或被无情清洗的村落,再对比隐星昔日相对公道的作风,一种微妙的变化,开始在人心深处滋生。
恐惧依旧存在,但对正道盟“正道”二字的质疑,如同野草般,在高压的岩石下悄然蔓延。
一些侥幸逃出生天的黑水村村民,在戈壁中艰难求生时,对那位名叫韩枫的隐星修士,以及他留下的那句“隐星不是为了保护像他们这样的人吗”,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激和复杂情绪。
而在联军大营中,当烈阳宗将领怒气冲冲地向司徒弘禀报黑水村遭遇隐星小队袭击、村民逃散一事,并指责隐星狡猾无耻时,司徒弘只是冷漠地摆了摆手。
“些许蝼蚁,逃便逃了。隐星既然敢露头,正好说明他们就在附近,而且兵力捉襟见肘,只能行此偷袭骚扰之事。”他眼中杀机更盛,“传令各部,加快清扫速度,压缩其活动空间!本座看他们还能躲到几时!”
他并未将这点“小事”放在心上。在他看来,绝对的力量面前,些许人心浮动,无足轻重。他甚至觉得,这种高压手段,更能让那些底层贱民认清现实,不敢再有二心。
然而,在“凌霄号”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那道模糊的阴影,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阴影中,仿佛有一双无形的眼睛,透过船舱,望向了黑水村的方向,又扫过联军大营中那些底层修士脸上不易察觉的麻木与隐忍。
这双“眼睛”的主人,对司徒弘的刚愎自用似乎并无不满,反而像是在……欣赏这由恐惧和压迫孕育出的“果实”。
晨星谷内,林渊通过韩枫小队带回来的情报,得知了黑水村事件的始末。他沉默了片刻,对苏雨柔道:“将韩枫等人的事迹,稍作修饰,隐去具体地点和人员,将重点放在烈阳宗暴行和我们队员出手救援的对比上,制成玉简。”
苏雨柔心领神会:“首领是想……将这些信息散播出去?”
林渊点头,目光深邃:“司徒弘以为高压可以震慑人心,却不知压迫越甚,反抗的种子埋得越深。他帮我们撕下了‘正道’的伪装,我们便要让更多人看到这伪装下的血腥。这裂痕,既然已经出现,就不能让它轻易愈合。”
他顿了顿,看向谷外漆黑的夜空,仿佛能看到那涌动的人心:“只是,散播的方式需要谨慎,绝不能暴露我们的位置。而且……联军中那个‘影子’,恐怕不会坐视。”
就在这时,负责照顾赵乾的队员再次匆匆赶来,这次脸上带着一丝惊喜:“首领!赵执事他……他这次清醒的时间长了些!他说……他说他或许有办法,能安全地将一些信息,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