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盘坐在角落,竭力平复着过度消耗后翻腾的气血与近乎枯竭的精神力。闭目破幻的惊险一幕,不仅榨干了他的灵力,更对他的心神造成了巨大负荷。那种强行催动“算力”模拟神识的感觉,如同超频运转的芯片,带来强大效能的同时,也伴随着烧毁的风险。
然而,身体内部的虚弱,远不及外部环境的暗流汹涌让他警惕。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投向自己的目光已经彻底变了。之前的嘲讽、怜悯、幸灾乐祸,此刻大多被震惊、疑惑、忌惮,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所取代。一个杂役,连过三关,尤其还破解了幻术,这已经超出了“运气”能解释的范畴。
“此子……有古怪。”
“莫非是得了什么上古传承?”
“或是身怀异宝?”
细碎的议论声如同蚊蚋,钻入林渊耳中。他心知肚明,自己已成了众矢之的。怀璧其罪的道理,在哪个世界都是通行的法则。他现在就像捧着重金行走于闹市的孩童,唯一的“保护色”便是那尚未被完全摸清的“神秘感”。
就在他心念电转,思考下一步对策时,一名身着执事服饰、面色严肃的中年修士走了过来,在他面前站定。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息凝神。
“林二狗?”执事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是。”林渊起身,恭敬应道。
“传功殿吴长老要见你,随我来。”执事说完,转身便走,不容置疑。
吴长老?传功殿长老?林渊心中一震。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是福是祸,难以预料。但他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情绪,默默跟上执事的脚步。
在无数道复杂目光的注视下,林渊跟着执事离开了喧闹的演武场,走向位于内门边缘、气势恢宏的传功殿。一路行来,亭台楼阁,灵雾缭绕,与杂役院的破败判若两个世界。浓郁的灵气让他干涸的经脉都隐隐有些雀跃,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步入传功殿偏厅,一股书香与檀香混合的沉静气息扑面而来。厅内陈设古朴,一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老者,正坐在一张紫檀木椅上,手捧一卷玉简,神情专注。正是之前在高台上关注林渊的吴长老。他身上没有散发出迫人的灵压,却自然有一种渊渟岳峙的气度,令人心生敬畏。
带路的执事恭敬行礼后便悄然退下,厅内只剩下林渊与吴长老。
林渊垂手而立,屏息凝神,不敢打扰。
良久,吴长老才缓缓放下玉简,目光落在林渊身上。那目光平和,却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深处。林渊感到一种被彻底看透的寒意,但他强行稳住心神,保持着眼观鼻、鼻观心的恭敬姿态。
“你叫林二狗?”吴长老开口,声音温和,带着一丝奇特的韵律,让人不自觉的心神宁静。
“是。”
“杂役院出身,劣等杂灵根?”吴长老继续问道,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是。”林渊心中微紧,知道关键来了。
吴长老微微颔首,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你在擂台上的表现,老夫看了。以杂役之身,连过三关,尤其最后一场,闭目破去柳依依的‘水月幻形’,颇为不凡。你,是如何做到的?”
来了!最核心的问题!
林渊心脏猛地一跳,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实话实说“科学修仙”、“算法推演”?那是自寻死路,绝对会被当成夺舍的老怪物或者疯子。必须给出一个合理的、符合此界认知的解释,既要解释自己的异常,又要保留足够的模糊空间,不能暴露核心秘密。
他脸上适时地露出几分茫然、几分回忆,还有一丝后怕,声音带着些许不确定的颤抖,斟酌着词语回道:“回……回长老的话,小人……小人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
他抬起头,眼神努力表现得真诚而困惑:“就是……就是当时眼前一花,什么都看不清,心里害怕极了。小人从小在山上砍柴,有时候遇到大雾,也会迷路,就……就习惯性地拼命去听风声,去感觉脚下的路……那时候,小人就只想着,哪个方向打来的风最‘真’,哪个感觉最‘实在’……然后就……就好像‘感觉’到了柳师姐在哪里……小人……小人真的不知道这是什么……”
他将自己的“计算分析”能力,巧妙地包装成了某种在危险环境中磨砺出的、近乎本能的“直觉”和“专注力”,并将其归因于底层杂役的艰苦生活。同时,重点强调“不知道”、“懵懂”,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偶然激发了某种未知天赋的幸运儿(或实验品)。
吴长老静静地听着,目光深邃,看不出信还是不信。他手指的敲击声在寂静的厅内格外清晰。
“哦?直觉?”吴长老不置可否,又问道:“那你前两场,尤其是对阵赵虎时,那精妙的身法和精准的打击,也是靠直觉?”
林渊心中一凛,知道这是连环拷问。他继续“老实”回答:“小人……小人平时干活,劈柴挑水,要是姿势不对,就容易受伤,也费力气……所以……所以就总琢磨着怎么省力,怎么找准木头纹理和发力点……时间长了,好像……好像就对身体的动作有点……有点感觉。跟赵师兄打的时候,小人就怕被他打到,就拼命躲,拼命找他不舒服的地方……小人真的没学过什么武功法术……”
他将“战斗技巧”解释为长期体力劳动中总结出的“省力技巧”和“生存本能”,再次与他的杂役身份挂钩。
吴长老听完,沉默了片刻。厅内落针可闻,无形的压力笼罩着林渊。
终于,吴长老缓缓开口,语气依旧平和:“天赋异禀,于微末中见真章。或许,是苦难磨砺了你的心志,让你拥有了常人所不及的专注与洞察。虽灵根不佳,但心性坚韧,神魂……亦有可取之处。”
他并没有完全相信林渊的说辞,但林渊的解释至少提供了一个看似合理的框架,且与他的观察(林渊确实没有系统修炼的痕迹)部分吻合。更重要的是,林渊展现出的这种“异常”,无论是天生的还是后天的,都极具研究价值。一个劣等灵根者,能否凭借其他途径踏上仙路?这对整个修仙界的传统认知都可能是一种冲击。
“你且继续参加大比。”吴长老做出了决定,“不必有太多顾虑,展现你所能即可。老夫,很期待你接下来的表现。”
这句话,如同一道护身符!虽然吴长老没有明确表态收徒或提供直接帮助,但这句“期待”和默许他继续比赛,无疑是对他的一种变相保护。至少在众目睽睽之下,韩厉乃至其他有心人,再想用盘外招对付他,就得掂量一下是否会得罪这位传功长老了!
“多谢长老!”林渊适时地表现出激动和感恩,深深一揖。
“去吧。”吴长老挥了挥手,重新拿起了玉简,仿佛刚才只是一次寻常的问话。
林渊恭敬地退出偏厅,直到走出传功殿,被外面的阳光一照,才感觉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与长老的这番交锋,凶险程度不亚于擂台搏杀。
他抬头望向演武场的方向,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虽然暂时获得了喘息之机,但危机并未解除。吴长老的“期待”,意味着他必须继续走下去,并且要拿出更令人信服(或者说,更符合长老研究兴趣)的表现。
而下一场的对手,将是决定他能否真正踏入内门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