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狗刚把布条缠紧,血还在往外渗。他抬头看了眼沟底那冒烟的弹药箱,心跳猛地加快。那个半昏迷的日军士兵已经摸到了手枪,手指正搭在扳机上。李二狗抬枪就射,两发子弹打在他身前的石头上,碎屑飞溅。那人一惊,手抖了一下,枪口偏了方向。
“别动!再动打死你!”李二狗吼了一声,声音沙哑。
那人趴在地上没再动,手慢慢松开枪柄。两个战士冲过去把他拖走。李二狗喘了口气,左臂疼得厉害,但他没时间管这个。他转头望向山脊,陈远山正站在高处,手里拿着望远镜,目光扫视着整个战场。
硝烟还在飘,火光一点点暗下去。战斗基本结束,俘虏被押到空地集中看管,尸体横七竖八躺在焦土上。张振国带着人清点武器,一边走一边喊:“仔细搜,别漏了活口!”
就在这时,远处山路传来发动机响声。一辆吉普车卷着尘土驶来,车头插着一面监军旗,在风里晃得厉害。车子停在沟口,车门打开,一个穿笔挺军装的男人跳了下来。帽子上的金边在阳光下一闪,肩章也亮得很。
陈远山看见来人,眉头一皱,快步迎上去。
那人四下看了看,鼻孔朝天,语气生硬:“谁是陈远山?”
“我是。”陈远山抱拳,“见过监军。”
“周文达。”对方掏出证件晃了一下,“奉赵主任之命,前来视察前线作战情况。我要进核心阵地拍照取证,记录国军英勇抗敌的实况。”
“周监军,现在还不安全。”陈远山挡在前面,“沟底还有残敌未清,弹药殉爆随时可能发生,您不能进去。”
“你是怕我抢功?”周文达冷笑一声,“你们这些杂牌部队,打了胜仗就想捂着不让人知道?我告诉你,没有上级监督,谁知道这仗是不是真打赢了?”
张振国走过来,站到陈远山身边:“监军同志,刚才我们才抓到三个藏在岩缝里的鬼子,卫生员正在处理伤员,确实危险。等我们彻底清理完,您再进来也不迟。”
“你们清理?”周文达嗤笑,“我看你们是想拖延时间吧。我身为监军,有权随时进入任何作战区域。让开!”
他说完就往沟底走。脚步很急,根本不听劝。
陈远山眼神一沉,低声对李二狗说:“带上两个人,跟上去。他要是出事,责任算在我头上。”
李二狗点头,忍着左臂疼痛起身,抄起步枪就跟了上去。
周文达一路往前,东张西望,还从口袋里掏出相机准备拍照。走到一处翻倒的卡车旁,他停下脚步,指着车底说:“这里拍一张,显得惨烈些,上面喜欢看这种场面。”
李二狗盯着四周,耳朵竖着听动静。忽然,他眼角瞥见左侧一堆碎石后面有东西反光——是一支枪管露了出来。
“有敌人!”他大喊,“卧倒!”
周文达吓了一跳,脚下一滑,差点摔倒。李二狗冲上去一把将他拽倒,自己扑在他身上。
“砰!”
枪声响起,子弹擦过周文达右肩,血立刻喷了出来。他惨叫一声,整个人瘫在地上,右手抬不起来,军装瞬间被染红。
“中弹了!”李二狗喊,“快来人!”
两名战士从侧翼冲过来。李二狗撕开自己的衣袖,压住周文达肩膀上的伤口,一边按一边喊:“快!担架!止血带!”
远处陈远山听见枪声,拔腿就跑。几步冲到现场,蹲下查看伤势。血还在流,但不是动脉出血。他松了口气,马上下令:“抬回医疗点!通知卫生员准备吗啡和绷带!封锁消息,不准外传!”
几个士兵抬起担架,快速往山坡上的临时帐篷送。陈远山亲自扶着一边,神情严肃。
医疗帐篷里点着煤油灯,卫生员正在烧针。周文达躺在行军床上,脸色发白,嘴唇直抖。伤口清理完,敷上药,包扎好,他才缓过来一点。
过了几分钟,他睁开眼,看到陈远山坐在旁边,手里拿着一份战报。
“陈……陈师长……”他声音很轻。
陈远山放下纸:“醒了?感觉怎么样?”
“我……我这是……”
“右肩中弹,已经处理好了,没伤到骨头。”陈远山说,“您当时不听劝,贸然进入火线,才会出这种事。”
周文达低下头,声音哽住:“我……我以为……这仗打完了……没想到还有鬼子没死透……要不是你派人跟着……我可能就……”
“战场上没有‘以为’。”陈远山打断他,“只要还有一个敌人能动,就有危险。您是监军,身份重要,不该拿命去赌。”
周文达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这次……是我错了。我不该瞧不起你们这些一线军官。你们才是真正拼在前面的人。”
陈远山看着他,没说话。
“这伤……我会如实上报。”周文达咬牙,“是我在执行公务时负的伤,跟你们无关。而且……你救了我,这份情,我记下了。”
陈远山点点头:“保家卫国,不分前后。您好好养伤,前线的事,我来负责。”
他站起身,走到帐篷门口,对守在外面的卫生员说:“安排专人轮流照看,有任何变化立刻报告。”
张振国这时走过来,低声道:“沟底清完了,一共俘虏十二人,击毙残敌七名。所有尸体都登记了,弹药库炸毁后没发现新的隐患。”
“好。”陈远山说,“加强警戒,特别是东南角,防着鬼子援兵。”
“明白。”
李二狗靠在帐篷外的木箱上,左臂又开始疼。他刚想站起来换岗,陈远山回头看见他,皱眉:“你受伤了,回去休息。”
“没事,还能站岗。”李二狗说。
“这不是能不能的问题。”陈远山语气严厉,“你刚救了监军,耗力太大,再撑下去会晕倒。我现在命令你,去后方休息,轮岗名单上划掉你的名字。”
李二狗还想说什么,但看到陈远山的眼神,最终没开口,低头走了。
周文达在帐篷里听见了对话,望着帘子半晌,忽然问:“刚才那个兵……叫什么名字?”
“李二狗。”陈远山答。
“他左臂也有伤,为什么还要让他跟着我?”
“因为他是我信得过的人。”陈远山说,“战场上,信得过的人都不多。”
周文达没再说话,手指轻轻碰了碰肩上的绷带,闭上了眼睛。
夜风从帐篷缝隙吹进来,煤油灯的火苗晃了一下。陈远山站在门口,望着远处漆黑的山路。他的手放在驳壳枪柄上,指节微微发紧。
卫生员走过来,低声说:“监军体温正常,伤口没有感染迹象,明天可以转移。”
陈远山点头:“今晚必须有人守着他。派两个可靠的人,轮班值夜。”
“是。”
他转身走进帐篷,重新坐下。周文达睁开眼,看着他:“陈师长,你说……这场仗,什么时候能赢?”
陈远山看着他,声音很稳:“只要还有人在打,就不会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