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越来越近,陈远山立刻从土垒上跳下来,吹响了挂在脖子上的铜哨。三短一长,是总攻信号。
破庙前的防线瞬间动了起来。张振国带着尖刀班翻进南坡掩体,王德发蹲在雷线旁,手指勾着引线铁丝。李二狗抱着最后两颗手榴弹跑向村口主路,林婉儿正扶着最后一个背孩子的妇女钻进密道口。
“快进去!”陈远山朝她喊。
林婉儿回头看了他一眼,点头后迅速消失在洞中。几秒后,一面小红旗从密道上方的石缝里探出,左右摆了两下——百姓全部进入。
陈远山抬手示意,张振国立即带人将重机枪推上断墙高台。枪架是王德发连夜焊死的,底座埋进土里三十公分,用麻绳和木桩加固过。第一挺刚架好,第二挺也拖到了位置。
远处山坡上,日军的身影成片出现。两挺轻机枪架在前方,三具掷弹筒紧随其后。队伍分成三股,从东、南、西三个方向压过来。
“先打南面。”陈远山爬上断墙,抓起一挺重机枪,“他们主攻点一定在这里。”
枪声率先从东侧响起。王德发拉响绊雷,三枚连环地雷接连爆炸,冲在最前面的七八个日军被掀翻在地。尘土还没落定,土弩组的箭矢就射了出去。粗铁头的箭钉进一名日军胸口,那人仰面倒下。
南坡方向压力骤增。日军集中火力扫射高台,子弹打在铁皮挡板上噼啪作响。负责装弹的老兵刚探头,眉心就被击中,身体向后倒去。
张振国扑过去接住滚落的弹链,一边往枪膛塞一边吼:“换人!快换人!”
李二狗带着两个战士猫腰冲上去,一人拖走尸体,一人接过弹链继续供弹。重机枪重新喷出火舌,扫向正在架设掷弹筒的日军小组。两人当场被打倒,剩下那个抱着发射器滚进沟里。
陈远山盯着敌群中的军官模样的人,等他举起指挥刀的一刻,抬手就是一枪。那人脑袋猛地一偏,栽进了草丛。
“打得好!”张振国大喊。
可日军没有退缩。更多人涌进村子外围,开始用炸药包清理障碍物。村口那座石桥被炸开一道裂口,但还没塌。
“王德发!”陈远山回头,“准备最后一炸。”
王德发点点头,手里攥着主控雷线,眼睛盯着桥面。他知道这根线一拉,桥毁,追兵就会被拦住一段时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南坡阵地已经换了三批供弹手。每一挺重机枪旁边都堆着尸体,有日军的,也有自己的。一个年轻士兵抱着弹箱爬过来时被机枪扫中腰部,肠子流了一地,他还想往前爬,直到咽气。
张振国左臂的绷带渗出血来,但他没停下。他带着两名老兵轮番射击,专挑扛机枪和拿旗的打。有一名日军旗手刚把太阳旗展开,就被一枪爆头。
林婉儿这时从密道口出来,手里拿着相机。她沿着墙根快速移动,拍下了重机枪手以身体压住支架继续射击的画面——那人的右腿已经被炸断,用皮带绑在枪架上,直到阵亡都没松手。
她又拍到老妪站在断墙后,双手握着那把磨亮的锄头。当一颗炮弹落在她身边时,她没躲,反而抡起锄头砸向扑上来的日军。对方举枪刺来,她侧身一闪,锄刃劈进对方肩膀。两人扭打在一起,最终都被后续爆炸吞没。
林婉儿把这一幕录了下来。
“还剩四十分钟!”李二狗跑来报告。
陈远山知道,最后一批百姓还在通过密道最窄段,不能提前撤。他下令:“所有能动的人,集中南面!守住高台!”
张振国带人把仅剩的手榴弹全集中在南坡。每当日军接近五十米,就齐投一轮。烟雾弥漫中,敌人一次次被逼退。
终于,第三声哨音响起——撤离信号。
“撤!”陈远山下令。
张振国带十名伤员留下断后,其他人按小组顺序退向密道。王德发拉动最后雷线,轰的一声,石桥彻底坍塌,碎石滚入河谷。
李二狗正要进洞,听见小孩哭声。他循声找去,在一间倒塌的屋檐下发现一个五六岁的男孩缩在角落。他一把抱起孩子,转身往密道跑。途中肩部擦过一颗子弹,火辣辣地疼,但他没停。
全员进入密道后,战士们从内部封死了入口。出口设在半山腰,外面是陡坡和树林。
陈远山清点人数。九十八名战士归队,十二人牺牲。三百一十二名百姓,无一遗漏。
他走到阵地方向,摘下军帽,对着废墟敬礼。
张振国坐在一块岩石上喘气,左臂血流不止,脸色发白。王德发靠在炸毁的桥墩旁,手里还抓着那截雷线,手指僵硬。林婉儿把相机递过来,屏幕亮着。
陈远山接过,翻看照片。一张是老妪持锄立于前线,背影佝偻却笔直;一张是断墙上的重机枪,枪管发红,旁边躺着死去的射手;还有一张,是百姓举着农具冲出破庙的瞬间。
他看了一遍,又翻回去,停在老妪那张。
远处村庄仍在冒烟,风把灰烬吹向天空。
林婉儿站到他身边,轻声说:“这些都会有人看到。”
陈远山没回答。他把相机还给她,然后从怀里摸出那半块窝头。已经压扁变形,沾着汗和灰。他走到一名牺牲战士的遗体旁,把窝头轻轻放在他的枪托上。
战士们的枪都插在地上,排成一列。活着的人站成一排,低头默哀。
片刻后,有人低声唱起了军歌。声音起初很小,后来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歌声不高,但在山谷间传得很远。
陈远山站在原地,望着被炸毁的村口。硝烟还未散尽,地上满是弹壳和血迹。
李二狗抱着那个救回来的孩子走过来,孩子已经睡着,小脸脏兮兮的。
王德发慢慢站起来,走到陈远山身边,指着南坡一处塌陷的掩体:“那里……还有我们一箱备用弹药没挖出来。”
陈远山点头:“等风向变了再取。”
张振国扶着墙站起来,走到高台边缘,望向山下。原本日军进攻的路线 now 布满了尸体和残骸。
林婉儿打开相机后盖,检查胶卷。完好无损。
歌声还在继续。
陈远山抬起右手,再次敬礼。
他的驳壳枪插在腰间,枪套上的五角星被泥土盖住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