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铁石门爆裂的烟尘缓缓散去,露出其后那道素白的身影,以及她肩头那只过分淡定的白猫。
琉璃仙宗几位闻讯赶来的长老和核心弟子,恰好目睹了石门破碎、神女踏尘而出的这一幕,个个瞠目结舌,僵立当场。青璃神女……不是早已为苍生捐躯,神魂俱灭了吗?仙尊更是亲自为其立下衣冠冢,百年哀思……如今这,是怎么回事?而且,神女身上的气息,为何如此令人心悸?
墨渊站在最前方,距离顾九歌(青璃)不足十丈。他脸上的震惊尚未褪去,眼底深处翻涌着难以置信、一丝隐秘被戳破的慌乱,以及一种事情彻底脱离掌控的暴怒。他死死盯着那张魂牵梦绕却又让他无比矛盾的脸,声音因极力压制情绪而显得有些扭曲:
“青璃!你……你怎会醒来?这不可能!我明明……”明明以九幽玄冰阵封绝了她的五感六识,以血玉髓导管抽汲她的本源,她应该永远沉睡,直至力量耗尽、化为飞灰才对!
顾九歌(青璃)的目光终于正式落在他身上,那眼神依旧平淡,却像是最冰冷的水,浇灭了墨渊心头残存的最后一丝侥幸。
“墨渊仙尊,”她开口,声音清冽,不带丝毫情绪,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以挚爱之名,行囚禁掠夺之实。你这百年道心,便是修得如此不堪么?”
“你胡说!”墨渊像是被踩中了尾巴,厉声喝道,周身仙力不受控制地澎湃起来,形成一股强大的威压向四周扩散,让那些长老弟子们脸色发白,连连后退。“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救你!是为了让你活下去!”
“救我?”顾九歌(青璃)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弧度里蕴含的嘲讽,让墨渊感到刺骨的寒意。“抽取我之神血,滋养一具空壳幻影,这便是你所谓的‘救’?”
她抬手,指尖在空中轻轻一点。
嗡!
一面水镜凭空浮现。镜中景象,并非禁地,而是琉璃仙宗深处,一座被百花环绕、灵气氤氲的精致殿宇。殿宇中央的寒玉床上,躺着一个与顾九歌此刻容貌一般无二、却毫无生机、如同精致人偶般的女子——正是墨渊以青璃一缕残魂气息,结合无数天材地宝,强行凝聚维系的那个“青璃幻影”!
此刻,随着禁地阵法被破,本源供给断绝,那“幻影”周身光华正急速黯淡,身体也开始变得透明,仿佛随时会消散。
“不——!”墨渊目眦欲裂,看着水镜中的景象,几乎要冲过去。
“你看,”顾九歌(青璃)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字字诛心,“你在乎的,从来不是活生生的我,而是你执念中那个需要被拯救、需要你付出的‘青璃’。如今真正的我站在你面前,你反而惶恐了。因为,我脱离了你的掌控,打破了你的自我感动。”
“不是的!你住口!”墨渊心态彻底失衡,百年的偏执与伪装被无情撕开,他猛地抬手,一道凌厉无匹的墨色仙光便朝着顾九歌轰去!那仙光中蕴含着他对法则的理解与磅礴的仙力,足以瞬间重创一位真仙!
“神女小心!”有长老忍不住惊呼。
然而,面对这含怒一击,顾九歌(青璃)甚至没有移动分毫。她肩头的七七,只是懒洋洋地掀了一下眼皮。
那道凶悍的墨色仙光,在距离顾九歌身前三尺之处,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无质、却坚不可摧的墙壁,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然后……就那么悄无声息地湮灭、消散了。
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出手的墨渊。他深知自己刚才那一击的威力,即便青璃全盛时期,也绝不可能如此轻描淡写地接下!
她……她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难道这百年囚禁,她非但没有衰弱,反而……突破了?
顾九歌(青璃)甚至没有看那道攻击一眼,她的目光越过脸色铁青、惊疑不定的墨渊,落在了刚刚赶到、躲在远处廊柱后,脸色惨白、浑身发抖的苏婉婉身上。
“还有你,”她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直透灵魂的力量,“依托他人容貌而存,沉浸于虚妄情爱,可知自身命格早已被这畸形的气运缠绕,如风中残烛,随时可能魂飞魄散?”
苏婉婉被她看得浑身一颤,只觉得那双眼睛仿佛能看穿她所有的卑微、嫉妒和不安。她下意识地想要反驳,想要像往常一样用眼泪博取墨渊的怜惜,却发现此刻的墨渊,心神早已被眼前复苏的青璃所夺,根本无暇顾及她。
顾九歌(青璃)不再多言,她抬起手,并非攻击,而是对着这方天地,轻轻一拂。
如同拂去尘埃般随意。
下一刻,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以琉璃仙宗为中心,一股清新、盎然、充满生机的气息,如同春回大地,迅速蔓延开来!
那些因禁地阵法反噬而枯萎的灵草,开始重新焕发生机,抽出嫩芽。
那些因男女主扭曲气运影响而显得晦暗的天空,仿佛被水洗过一般,变得澄澈湛蓝。
宗门内一些修为卡在瓶颈多年的弟子,忽然福至心灵,隐隐有了突破的迹象。
甚至一些心性不坚、容易被情爱执念所困的弟子,此刻也感觉心头一清,仿佛卸下了某种无形的枷锁。
这是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改变,却真实地发生在每一个角落。
“这……这是……”长老们感受着天地间那股平和而正向的变化,看向顾九歌(青璃)的目光,已经从最初的震惊,变成了深深的敬畏与难以置信。
言出法随?不,这更像是……她在直接修正此地的规则!抚平因那畸形情爱而产生的世界伤痕!
墨渊也感受到了这种变化,他发现自己体内那因执念而躁动、甚至有些晦暗的仙力,竟然有了一丝被“净化”的趋势!这让他感到恐惧,仿佛自己赖以生存的力量根基正在被动摇!
顾九歌(青璃)做完这一切,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低头,对肩头的七七轻声道:“此间污浊,暂且清理了一番。我们走吧。”
七七“喵”了一声,甩了甩尾巴尖,表示赞同。
“你去哪里?!”墨渊见她欲走,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想要阻拦。他不甘心!百年的布局,难道就这样功亏一篑?
顾九歌(青璃)脚步未停,只是淡淡地留下一句话,随风飘入墨渊以及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去做我本该做的事。至于你们……”
她的身影逐渐变得虚幻,如同融入了阳光之中。
“……好自为之。”
话音落下,那道素白的身影与肩头的白猫,已彻底消失在原地,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满地狼藉的禁地入口,一群神色复杂、心潮澎湃的仙宗修士,一个道心濒临崩溃的仙尊,还有一个失魂落魄、仿佛失去了一切的替身女主。
仙尊墨渊站在原地,望着顾九歌消失的方向,脸色变幻不定。他隐隐感觉到,某些根深蒂固的东西,从青璃踏出禁地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彻底改变了。而他精心维持了百年的“爱情”剧本,正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迅速崩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