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九歌并未远离那片赤色戈壁,而是带着七七与陆尘,隐匿于层层叠叠的虚空褶皱之中,如同超然物外的观察者。
“主人,那指环……”七七传音,猫瞳中闪烁着好奇与审视的光芒。它也能感知到那青铜指环的不凡,其内蕴的古老战意,与当前玄荒大世界弥漫的毁灭道韵格格不入,如同淤泥中一颗蒙尘的宝珠。
“一件信物,或者说,一把钥匙。”顾九歌目光深邃,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无尽的过往,“属于此界早已被遗忘、被刑戮刻意抹去的‘正统战争’的遗泽。”
她指尖萦绕着一缕从青铜指环上捕捉到的微弱气机,结合《万界锚点观测录》的规则推演,以及自身对宇宙本源法则的理解,开始追溯那“古战殿”的蛛丝马迹。
信息流在神念中奔腾、碰撞、重组。无数关于玄荒大世界的古老传说、破碎历史、地脉变迁、乃至众生记忆中关于“战争”的模糊认知,都被提取、分析。
渐渐地,一幅被尘埃与鲜血掩盖的古老画卷,在她心中缓缓展开。
在刑戮这位执掌“战争”与“毁灭”的叛神降临并统治玄荒大世界之前,此界并非只有混乱与杀伐。曾经,存在着一个名为“战神宗”的古老道统,他们信奉的并非单纯的毁灭与征服,而是蕴含“守护”、“荣耀”、“征伐”、“止戈”等多重真意的、更为完整和宏大的战争之道。他们认为,战争是秩序重建与守护的必要手段,而非目的本身。
“古战殿”,便是战神宗的核心圣地,传闻其中供奉着最初的战争本源法则,蕴藏着超越单纯破坏的至高战意。
然而,刑戮的到来,以其绝对的力量和倾向于纯粹毁灭的战争权柄,摧枯拉朽般地击溃了战神宗的抵抗。他不仅屠戮了其核心传人,污蔑其为“罪血遗族”,更是动用无上神力,扭曲了此界的战争法则,将“古战殿”连同其代表的古老正统,从历史长河与现世空间中强行“抹除”并封印,使得玄荒大世界的战争之道,彻底走向了极端与混乱。
“找到了。”顾九歌眼中神光一敛,“那封印之地,就在‘葬神山脉’深处,一处被刑戮以‘毁灭法则’扭曲的独立时空夹缝之中。”
她摊开手掌,神力勾勒,显现出玄荒大世界的虚影,其中一片绵延亿万里的、散发着不祥黑气的山脉被重点标记出来,其核心处,一个细微的空间扭曲点微微闪烁。
“刑戮留下的封印颇为巧妙,与整个玄荒大世界的毁灭道韵相连,强行破封,必会惊动他。”顾九歌分析道,“不过,那青铜指环,既是信物,也是规避封印反噬的‘通行证’。”
她之前将指环还给阿衍,并提及“古战殿”,并非随意之举。那少年身负古战遗族的血脉,手持传承信物,是开启并继承那古老传承最合适的人选。这步暗棋,若能成功,不仅能在此界埋下对抗刑戮的种子,更能借此洞悉刑戮战争权柄的弱点,甚至……将其部分本源法则剥离出来,补益自身,或是喂养七七。
“主人是想,借那少年之手,重启古战殿?”七七明白了顾九歌的打算。
“顺势而为,何乐不为?”顾九歌淡淡道,“我们无需亲自下场,只需确保这颗种子,能顺利发芽,并朝着我们需要的方向生长。”
她沉吟片刻,对陆尘道:“陆尘,你暗中跟随那少年阿衍。非生死关头,不必出手。只需观察,记录,必要时,可稍加引导,确保他能活着找到葬神山脉。”
陆尘躬身领命:“是,前辈。”他明白,这是历练,也是考验。他化作一道若有若无的剑光,悄无声息地遁入下方戈壁,远远缀在了那群正在老者带领下、依循玉简路线撤离的流民后方。
安排妥当后,顾九歌并未立刻前往葬神山脉。她需要更深入地了解这个被刑戮经营了无数岁月的大世界。
“七七,我们去‘战天城’看看。”顾九歌目光投向远方,那里正是血戈卫来的方向,也是这片地域绝对的主宰,“看看这位‘战争之神’,将他的地上神国,经营成了何等模样。”
话音未落,空间泛起涟漪,两人的身影已从虚空中彻底消失。
……
战天城,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城池。它是一座庞大无比、悬浮于万丈高空的战争堡垒!通体由某种暗红色的神金铸就,铭刻着无数狰狞的战争符文,无数粗大的能量管道如同巨蟒般缠绕其上,喷射着令人心悸的能量光焰。堡垒周围,环绕着数十颗小型的、如同卫星般的金属战星,构成了严密的防御体系。
整座城池,都散发着一股霸道、冷酷、唯力量至上的气息。
顾九歌与七七化身寻常的修士,缴纳了不菲的“入城税”后,通过特定的传送阵,进入了这座悬浮的钢铁巨兽内部。
城内景象,更是将玄荒大世界的风格体现得淋漓尽致。街道宽阔,却毫无美感可言,两旁建筑棱角分明,如同出鞘的利剑。空气中弥漫着金属、能量与淡淡的血腥混合的气味。来往修士大多神色冷峻,身上带着煞气,彼此之间戒备明显。随处可见公开的角斗场、生死擂台,甚至还有专门售卖俘虏、奴隶的巨大市场。
律法?在这里,战天城制定的、倾向于强者的“战规”就是律法。弱肉强食,被演绎到了极致。
顾九歌漫步在冰冷的金属街道上,神念如水银泻地,无声无息地渗透进这座堡垒的每一个角落,读取着海量的信息。
她“看”到了城中心那高耸入云、散发着浓郁毁灭神力的“刑戮神像”,无数修士每日对着神像虔诚祈祷,贡献着信仰与战意,而这些力量,正通过神像下隐藏的复杂阵法,源源不断地汇入冥冥之中的刑戮本体。
她“看”到了战天城深处,那庞大的“血炼窟”,里面囚禁着无数像阿衍那样的“罪血后裔”或俘虏,他们在无尽的痛苦中被榨取血脉力量、炼制战争傀儡或邪门法宝。
她更“看”到了堡垒最核心的能量中枢——那里并非简单的灵脉,而是一个被强行打开的、连接着某个充满毁灭性能源异次元的通道,狂暴的能量被驯服、转化,供给整座城池的运转,同时也不断地加固着刑戮对此界法则的侵蚀。
“掠夺、奴役、毁灭……这便是刑戮的道。”七七的声音带着厌恶,“他将战争最丑陋的一面无限放大,并将其奉为真理。”
顾九歌面无表情,但眼神愈发冰冷。叛神之战时,刑戮便是以悍不畏死、摧毁灭绝着称,如今看来,其本性更加暴戾乖张。
在路过一个巨大的信息公示广场时,她们停下了脚步。广场中央巨大的光幕上,正滚动播放着战天城发布的各项命令、通缉令以及……“征伐令”。
其中一则最新的、以血色符文标注的征伐令,吸引了顾九歌的注意。
【目标:黑风界(编号丁-柒伍叁小世界)】
【征伐理由:窃取神矿,信仰不纯,疑似藏匿古战遗孽。】
【统帅:第三战将,戮血侯(合体后期)】
【集结令:所有附属宗门、战团,需于三日内派遣精锐于第三虚空港集结,违令者,视同叛神!】
【功勋赏格:……】
“黑风界?”顾九歌目光微动。这正是她感应中,阿衍和那些流民原本打算逃往,但已被战天城势力渗透的那个相对安稳的聚集地。看来,战天城是打算以此为借口,进行一次新的掠夺与清洗,顺便铲除可能存在的古战遗族隐患。
“倒是巧了。”顾九歌心中念头飞转。这场征伐,或许可以加以利用。
她并未在战天城久留,获取了足够的信息后,便与七七悄然离开。
数日后,葬神山脉边缘。
陆尘传回了消息——阿衍在经历了数次险死还生,并在陆尘极其隐晦的引导下,终于凭借青铜指环的微弱感应,独自一人找到了葬神山脉的入口。那群流民则在老者的带领下,安全抵达了一处偏僻山谷暂时隐居。
顾九歌与七七的身影出现在葬神山脉外围。眼前的山脉,黑气缭绕,死寂无声,连天地灵气流入其中都仿佛被吞噬殆尽,只有纯粹的毁灭意念在弥漫。
“封印就在深处。”顾九歌能清晰地感知到那处时空夹缝的波动,以及刑戮留下的、如同毒蛇般盘踞的毁灭法则禁制。
她没有尝试硬闯,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山脉另一侧,那片被划定为“第三虚空港”的巨大平台。此刻,那里正魔云缭绕,旌旗招展,无数隶属于战天城及其附属势力的战舰、飞舟、以及修士战团正在集结,煞气冲天,准备开赴黑风界。
戮血侯,那位合体后期的第三战将,正高踞于主舰之上,冷漠地俯瞰着下方如同蚁群般的修士。
顾九歌的嘴角,勾起一抹清冷的弧度。
“便借尔等兵锋,一用。”
她抬手,指尖神力与《万界锚点观测录》的权限交织,一道无形无质、蕴含着“误导”、“强化”、“因果嫁接”的复合型信息流,如同最隐秘的病毒,悄无声息地跨越空间,融入了戮血侯所在的旗舰核心阵法之中,更精准地附着在了那份关于“黑风界”坐标与征伐路线的指令上。
这道信息流,不会立刻发作,它会在舰队进入虚空航行后,于某个关键节点,悄然扭曲航向,并将征伐目标,从“黑风界”,巧妙地“嫁接”到……葬神山脉深处,那处隐藏着“古战殿”封印的时空夹缝坐标上!
届时,戮血侯麾下这支强大的征伐军团,他们凝聚的滔天煞气与毁灭性能量,将在信息误导下,毫不留情地轰击在刑戮亲手布下的封印之上!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顾九歌要借战天城自己的力量,去强行冲击刑戮的封印!无论结果如何,封印必然松动,而戮血侯军团也必将损失惨重。她则可以趁乱,或引导阿衍进入古战殿,或亲自出手,攫取那份古老的战争本源。
做完这一切,顾九歌与七七再次隐入虚空,静待好戏开场。
玄荒大世界的棋局,她已落下了关键的第二子。风暴,即将在葬神山脉掀起。而这一切,都只是最终决战前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