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府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往日里络绎不绝的访客消失无踪,连下人们行走都放轻了脚步,生怕触了主家的霉头。朝堂上的风声越来越紧,弹劾镇国公顾渊“督办军需不力、贻误战机”的奏折雪片般飞向御案。虽然陛下尚未下旨处置,但这份山雨欲来的压抑,足以让整个府邸喘不过气。
顾渊连续数日宿在书房,眼下的乌青浓重,脾气也暴躁了许多。林姨娘和顾九怜更是惶惶不可终日,她们所有的荣华都系于顾渊一身,若这棵大树倒了,后果不堪设想。顾九怜甚至开始后悔当初为何要嫉妒顾九歌那点虚名,与眼前的家族危机相比,那些简直不值一提。
与外界的恐慌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听雪院异乎寻常的平静。
顾九歌屏退了左右,只留银珠在门外守着。书房内,炭笔在粗糙的纸面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她根据赵岐寻来的那位镇北军老兵口述,结合系统资料库中这个时代简陋的地图,正一点点还原着遇伏之地——“落鹰涧”的地形。
“两侧山崖陡峭,唯有一条狭长谷道……涧底有暗河流淌,冬季水浅但冰冷刺骨……”她喃喃自语,炭笔勾勒出崎岖的线条,“狄戎骑兵擅长冲锋,不擅山林作战……他们选择在此设伏,必有内应精准提供了行军路线。”
【宿主,数据分析显示,镇北军残部存活概率低于15%。粮草断绝,天寒地冻,伤兵众多……常规手段已无法挽回。】 系统冰冷地陈述着事实。
“常规手段?”顾九歌笔尖一顿,抬起眼,眸中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谁告诉你,我要用常规手段?”
她放下炭笔,拿起另一张纸,上面是赵岐动用了所有关系网,甚至不惜重金收买了兵部一位低级书吏,才弄到的、近乎不可能获取的信息——近三个月来,兵部几位要员及其心腹名下,或其关联商行的异常资金往来记录。
其中,兵部左侍郎郭淮的一位远房表亲,在京郊新购入的一处别院,资金源头赫然与边境的几家皮货商有关,而那几家皮货商,明面上做的是皮毛生意,暗地里,却多次被怀疑与狄戎有不清不楚的往来。
“找到线头了。”顾九歌指尖点在那处别院的记录上,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银珠。”
“奴婢在。”银珠立刻推门而入。
“让赵岐停下手里所有事,集中人手,给我盯死京郊榆林胡同,郭侍郎名下那处新得的别院。尤其是夜间,任何进出的人员、车辆,都要记下特征,尽可能查明身份。”
“是,大小姐!”
“另外,”顾九歌沉吟片刻,“让我们的人,在市井间,尤其是酒楼茶馆,散播两条消息。”
“其一,夸大落鹰涧的地势之险,气候之恶,暗示镇北军残部绝无生还可能。”
“其二,隐约提及,朝廷震怒,已派下钦差,暗中严查兵部与边境的‘特殊’往来,尤其是……与某些皮货商关系过密之人。”
银珠虽不明白其中深意,却毫不迟疑地应下:“奴婢明白,这就去传话!”
顾九歌重新坐回案前,目光再次落回那幅简陋的地图上。
散布悲观消息,是为了麻痹真正的幕后黑手,让他们以为高枕无忧,同时也能降低朝堂对救援的期待值,为她后续的行动减少阻力。而抛出“钦差查案”的烟雾弹,则是打草惊蛇,逼对方动起来。只要他们一动,一直暗中盯着的赵岐,就有机会抓住更实在的把柄。
这还不够。
她闭上眼,意识沉入系统界面。气运值在百花宴后达到了850点。
【是否消耗500点气运,推演“落鹰涧区域七日内的天气变化及可行的隐秘路径”?】
“推演。”
气运值锐减,庞大的数据流在她脑海中奔腾,交织成复杂的气象模型与地形分析。片刻后,她睁开眼,一丝疲惫闪过,但眼神却愈发锐利。
“有一条路……一条几乎不能称之为路的路。”她低声自语,“沿暗河逆流,穿过一处水下洞穴,虽艰难,却能绕过狄戎的主力封锁线……只是,对执行之人的勇气、体力和水性,是极大的考验。”
她铺开新的纸张,开始以超越这个时代的绘图技法,详细标注那条隐秘路径的每一个关键节点、可能的危险以及天气变化的窗口期。
她做的,远不止是提供一个救援方案。
她是在下一盘大棋,一盘将边关战局、朝堂争斗、家族命运都视为棋子的棋。
几天后,一份没有署名、字迹工整却无法辨认笔迹的密信,连同那张详尽得令人发指的路径图,经由一个绝对意外的渠道,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靖安侯的书案上。与之同时送达的,还有几句关于兵部郭侍郎与边境皮货商往来“过于密切”的提示。
靖安侯看着那地图,越看越是心惊。这绝非寻常探子能绘制!而那路径……大胆、精妙,堪称绝处逢生之策!他立刻意识到,这背后之人能量巨大,且意图借他之手,行救国之实。
他没有犹豫,当夜便秘密入宫,将这份“匿名”的献策,呈送到了御前。
与此同时,赵岐那边也传来了消息——连续三晚,都有神秘马车深夜进入那处京郊别院,其中一次,车上下来的人,虽然裹得严实,但其身形步态,极像郭侍郎府上的二管家!
风暴,已然开始转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