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中的小家伙呼吸微弱却平稳,沉睡中无意识地汲取着顾九歌渡过去的、那丝丝缕缕精纯的神力温养。那微弱的生命之火,总算不再摇曳欲熄,但距离恢复,依旧前路漫漫。它需要的是一个真正适合休养、能量温和充盈的环境,而非这个充斥着衰败与死亡的废墟。
顾九歌站在沉寂神殿那巨大的辐射坑洞边缘,最后看了一眼那翻涌的、如同世界伤疤般的暗紫色能量源泉。正是这个东西,几乎耗尽了七七最后的生机。她没有试图去摧毁它,这并非她的世界,此间的因果,与她无关。当务之急,是带着七七安全离开。
她转身,毫不留恋地走出神殿。入口处,那些影爪兽依旧在盘旋嘶鸣,但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比神殿内部辐射更加令人心悸的冰冷气息,以及她怀中那虽然微弱却带着某种至高阶位威压的生命波动,它们竟本能地感到恐惧,纷纷向后退缩,让开了一条通路。
顾九歌看也未看它们,径直穿过广场,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体内的神力依旧匮乏,但心境却与来时截然不同。找到了七七,如同找回了遗失的另一半灵魂,那份贯穿轮回的孤寂与空落,被填满了最重要的一块。她的眼神依旧冰冷,却多了几分沉静的重量。
她需要找一个相对安全、能量干扰较小的地点,进行跨世界穿梭。神殿内部辐射太强,空间结构不稳定,并非理想选择。
沿着原路返回,穿过那片暗紫色的结晶地带,周围的辐射浓度逐渐降低。当她再次接近之前遇到“铁爪部落”战士的那个十字路口时,她敏锐地察觉到,有人。
不是之前那几人。气息更加隐蔽,数量也更多,分散在周围的废墟掩体之后,形成了一个松散的包围圈。带着审视、警惕,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顾九歌停下脚步,目光平静地扫过几处断墙和倾斜的楼板。
“出来吧。”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这片寂静的废墟。
短暂的沉默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从各个掩体后,走出了大约二十几人。为首的,是一位拄着由某种兽骨打磨而成的拐杖、身形佝偻、脸上布满皱纹与老年斑的老者。他穿着一件相对完整的、用某种暗蓝色布料缝制的长袍,上面用褪色的线绣着简单的星辰与齿轮图案,眼神浑浊却透着历经沧桑的智慧。
在他身旁,正是之前见过的疤脸男人和那个骨弓手,此刻他们都微微垂首,态度恭敬。
“远道而来的尊者,”老者的声音苍老而缓慢,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律,他微微欠身,行了一个顾九歌未曾见过的礼节,“我是‘铁爪部落’的长老,墨菲斯。得知尊者降临这片被遗忘之地,特来拜见,并为之前的冒犯致歉。”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语气也充满了敬意。
顾九歌看着他,没有说话,等待着他的下文。她不相信对方兴师动众而来,仅仅是为了道歉。
墨菲斯长老见她不为所动,也不尴尬,继续道:“尊者神通广大,能轻易斩杀刺脊蜥,驱散影爪兽,甚至深入‘沉寂神殿’……那片连最勇敢的战士也不敢踏足的禁忌之地,并安然返回。”他的目光似有似无地扫过顾九歌怀中那微微鼓起、被神力小心包裹的位置,那里散发着的微弱生命气息,让他眼底闪过一丝惊异。
“长老有何事,不妨直说。”顾九歌淡淡开口,打断了对方的试探。
墨菲斯长老深吸一口气,神色变得无比郑重:“尊者,我们并无恶意。只是……这片大地已经死去太久,幸存者们苟延残喘,在辐射、怪物与匮乏的夹缝中挣扎。我们……看到了希望。”
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一种近乎虔诚的光芒:“尊者展现的力量,不属于我们所知的任何体系。您能否……指引我们一条生路?或者,告诉我们,是否还有……离开这个绝望世界的可能?”
他的问题,代表了这片废墟上所有幸存者最深沉的渴望。他们将她视为了某种救赎的象征。
顾九歌沉默了片刻。她能理解这种绝望中的希冀,但她并非救世主。
“我并非你们等待的救赎。”她清晰地回答,打破了对方眼中刚刚燃起的火焰,“这个世界有其自身的命运,我的道路,不在此地。”
墨菲斯长老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脸上浮现出深刻的失望,但他似乎早有预料,苦涩地点了点头。
“不过,”顾九歌话锋一转,取出了那本《万界锚点观测录》。书本在她手中散发着微弱的银光,显得神秘非凡。“我可以告诉你们,世界之外,并非只有虚无。存在无数可能,生机与毁灭并存。坚守你们的文明火种,或许在未来,契机自现。”
她并没有给出任何实际的帮助,只是留下了一个模糊的、关于“外界”的概念。但这对于长期被困于末日、视外界为绝对禁忌和虚无的幸存者而言,已经是一道劈开黑暗的惊雷!
墨菲斯长老身体一震,再次深深鞠躬:“多谢尊者……点醒!”
顾九歌不再多言,她选定了一处相对平整、周围能量较为稳定的废墟高地。在“铁爪部落”众人敬畏而又复杂的目光注视下,她将《万界锚点观测录》摊开。
书页自动翻动,停留在那幅微缩星图之上,代表着下一个世界的翠绿色光点稳定地闪烁着。她将神识与神力注入其中,同时引导着怀中金属片储存的、经过净化的庞大能量,作为启动的“燃料”。
这一次,不再是强行撕裂空间,而是依据《观测录》提供的稳定坐标和通道模型,构建一个临时的、小型的、目标明确的穿梭门户!
耀眼的银色光芒与混沌色的能量自书中涌出,在她面前交织、旋转,缓缓构筑成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稳定得多的椭圆形光门。光门对面,不再是狂暴的虚空乱流,而是隐约透出令人心旷神怡的翠绿光影和浓郁的生命气息!
“滋……检测到稳定空间通道构建……目标世界能级评估……高生命活性……符合……滋……系统连接恢复中……”
系统的杂音再次出现,但似乎因为穿梭方式的“正规化”而稳定了不少,只是它的评估带着一种机械性的滞后。
顾九歌没有理会。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铅灰色、充满死寂的末日世界,以及远处那些依旧注视着她的幸存者。
然后,她抱紧怀中沉睡的七七,一步踏入了光门之中。
光门在她身后缓缓闭合、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废墟高地上,只剩下“铁爪部落”的众人。墨菲斯长老久久凝视着光门消失的地方,最终,他转过身,对族人们说道:
“记住今天。记住这位尊者。她让我们知道,囚笼之外,尚有天地。”
“将‘外界并非虚无’的消息,以及尊者留下的‘坚守火种’的告诫,刻在部落的传承石壁上。这,或许就是我们未来唯一的希望所在。”
顾九歌的离去,没有改变这个末日世界的残酷,却在不经意间,于绝望的灰烬中,埋下了一颗可能在未来发芽的种子。
而她的征途,则向着那片充满生机的翠绿,再次启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