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加护病房外,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分每一秒都带着沉重的黏腻感,煎熬着守候在外的每一颗心。
戚百草,或者说方婷萱,已经昏迷了整整五天。生命体征在顶尖医疗团队的维持下趋于稳定,但意识却如同沉入深海的珍珠,没有丝毫上浮的迹象。她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身上连接着各种监测仪器,线条和数字无声地跳动着,显示着她顽强的生命力,却也凸显着她的脆弱。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仿佛只是陷入了沉睡。
方婷宜:蚀骨的悔恨与誓言
方婷宜几乎是住在了医院。她拒绝离开病房门口超过十分钟,困极了就在旁边的家属休息椅上蜷缩一会儿,稍有动静就会立刻惊醒。她的眼睛又红又肿,里面布满了血丝,原本明亮骄傲的眸子,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痛楚和悔恨。
她总是隔着玻璃,痴痴地望着里面昏迷的妹妹,脑海中反复回放着码头仓库里那惨烈的一幕——萱萱是如何挣断绳索,如何不顾一切地冲向李昌宏,如何在她面前被利刃刺穿……每一次回想,都像有一把钝刀在她心上来回切割。
“都怪我……都怪我……”她无数次地喃喃自语,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如果我再强一点,如果我能保护好她,她就不会……”
苏婉晴看着大女儿这副模样,心疼得无以复加,只能紧紧握住她的手,给予无言的安慰。方婷宜却反手抓住母亲,抬起泪眼,眼神里是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妈,等萱萱醒了,我要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给她!我要天天陪着她,再也不让她受一点委屈,再也不和她分开一秒!”
这份失而复得后又面临可能失去的恐惧,将方婷宜内心对妹妹的疼爱催化成了更为浓烈、更为霸道的守护欲。
方廷皓:无声的负重与筹谋
方廷皓看起来是所有人里最“正常”的一个。他依旧处理着公司事务,电话会议一个接一个,言语简洁,决策果决,仿佛昌宏集团的覆灭只是商业版图上一次寻常的并购。只有若白和熟悉他的人才能看出,他眼底深处那挥之不去的阴郁和压抑的暴戾。
他每天都会准时出现在医院,停留的时间不长,但每一次来,都会站在玻璃窗前,沉默地凝视许久。他的目光锐利,仿佛要穿透那层阻隔,看清妹妹昏迷下的意识深处正在经历什么。
他没有像婷宜那样外露的悲痛,但他的愤怒与自责,却以另一种更为深刻的方式存在着。他将昌宏集团连根拔起,不仅仅是为了复仇,更是一种宣泄,一种试图掌控局面的方式。他无法忍受这种无力感——即使拥有滔天的权势,却无法替妹妹承受伤痛,无法将她从沉睡中唤醒。
在一次与若白短暂的交谈中,他声音低沉地说:“我已经联系了美国和德国的脑科专家,他们会尽快过来会诊。”他顿了顿,补充道,“在她醒来之前,所有可能伤害到她的人或事,我都会清理干净。”
这是他的承诺,一个哥哥用他的方式,为妹妹铺就的、绝对安全的未来。
若白:沉默的守护与内省
若白的存在,像病房外一道沉默的影子。他话极少,大多数时候只是靠墙站着,或者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目光落在病房门口,或者虚空中的某一点。
他的内心远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百草在他眼前被带走,在他眼前受重伤,这件事像一根刺,深深扎在他的心里。他在反思,自己的训练是否还不够严苛?自己的保护是否还存在疏漏?如果当时他能更快一点,更警觉一点,结果是否会不同?
范晓萤有时会红着眼睛过来,絮絮叨叨地说着百草以前在道馆的趣事,说着她多么坚强,多么努力。若白静静地听着,从不打断。那些熟悉的点滴,此刻听来,却让他心中酸涩不已。那个在训练场上永不服输、眼神明亮的少女,如今却毫无生机地躺在那里。
他的守护,变得更加内敛,也更加坚定。
突如其来的风暴
第六天的黄昏,夕阳的余晖透过走廊的窗户,洒下一片温暖的金色,暂时驱散了些许阴霾。方婷宜正趴在玻璃上,低声和里面的妹妹说着话:“萱萱,今天天气很好,你最喜欢的夕阳,就像我们小时候在花园里看到的一样……你快点醒来看看,好不好?”
就在这时——
“嘀——!!!!!”
一阵尖锐、绵长、刺耳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从病房内传来!那声音如同利刃,瞬间划破了走廊的宁静,也狠狠刺穿了所有人的耳膜!
心脏监护仪屏幕上,代表心跳的曲线,骤然变成了一条令人绝望的直线!
同时,另一台监测仪的报警灯疯狂闪烁,显示着血氧饱和度正在急剧下降!
病房内,原本平稳的呼吸机节奏被打乱,发出了异常的空转声。
“呼吸停止了!”值班护士的惊呼声从里面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紧张。
“不——!!!”方婷宜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猛地瘫软下去,被眼疾手快的方廷皓一把抱住。她的眼睛瞪得极大,里面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仿佛整个世界在她眼前崩塌。
苏婉晴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幸好被身边的方震霆死死扶住,才没有倒下。她的嘴唇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颤抖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方震霆的脸色也在瞬间变得铁青,扶着妻子的手青筋暴起,那双经历无数风浪的眼睛里,此刻也充满了惊惶。
若白猛地从长椅上站起,身体绷紧如同拉到极致的弓弦,死死盯着那扇突然被从里面推开、医护人员急促涌入的病房门。他的拳头在身侧攥得死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中那仿佛被瞬间冰封的恐慌。
“医生!医生!救救我女儿!求求你们!”苏婉晴终于哭喊出声,声音破碎不堪。
方廷皓紧紧抱着几乎瘫软的妹妹,他的下颌线绷得如同刀锋,眼神深处是翻江倒海般的惊怒与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名为“恐惧”的裂痕。他对着冲出来的主任医生,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不惜一切代价!救她!”
主任医生脸色凝重,来不及多说,只快速点头,便转身投入抢救中。病房门再次关上,隔绝了内外,但那刺耳的警报声依旧如同魔音灌耳,折磨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走廊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仪器冰冷的警报声、医护人员急促的脚步声和指令声,以及方家人压抑不住的、绝望的啜泣。
夕阳的金光依旧洒落,却再也带不来丝毫暖意,反而映照得每个人脸上那巨大的惊恐与绝望,愈发触目惊心。
那摇曳的、名为希望的微光,在这一刻,仿佛被突如其来的风暴,彻底吹熄,坠入了无底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