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超越那通带着哭腔却充满狂喜的电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火箭少女其他十位姐姐心中激起了滔天巨浪。几乎是同一时间,电话、信息蜂拥而至,所有人都以最快的速度扔下手头的一切,从城市的各个角落疯了一般冲向医院。
病房里,杨凌(百草)醒来的消息,也如同长了翅膀,飞到了另一个同样备受煎熬的角落——通过一直默默关注着动态的曲光雅,传递到了方廷皓和方婷宜那里。
医院走廊,瞬间被两股汹涌的情感洪流填满。
一边是以孟美岐、吴宣仪为首的火箭少女姐姐们,她们几乎是跑着冲过来的,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和不敢置信的激动。Yamy努力维持着冷静,但微微颤抖的手暴露了她内心的波澜。傅菁、张紫宁等人更是红着眼眶,几乎要当场哭出来。
另一边,是收到消息后立刻赶来的方廷皓和方婷宜,身后跟着同样焦急的范晓萤和曲光雅。方婷宜的脸色比病床上的杨凌好不了多少,身体因为激动和虚弱而微微摇晃,全靠方廷皓搀扶着。他们的眼中充满了迫切、愧疚,以及一丝小心翼翼的、不敢表露太明显的渴望。
两拨人在病房门口猝不及防地相遇。
空气瞬间凝滞。
火箭少女姐姐们的目光,如同冰冷的箭矢,带着尚未消散的愤怒和后怕,齐刷刷地射向方家几人。孟美岐上前一步,几乎是本能地将病房门挡得更严实了一些,眼神里充满了警告。
方婷宜的嘴唇翕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却被方廷皓轻轻拉住。他对着火箭少女的成员们,深深地、近乎卑微地鞠了一躬,声音沙哑而沉重:
“我们知道现在说什么都像是借口……我们只想……确认她平安。”他没有试图辩解,没有提杨兵的事,此刻,所有的言语在生死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Yamy看着他们,又看了看紧闭的病房门,紧抿着唇,最终,还是侧开了半个身子,没有完全阻拦,但眼神里的警惕并未减少。“她刚醒,很虚弱,不能受任何刺激。”
病房内, 又是另一番景象。
杨凌醒来后,只是极其短暂地清醒了片刻,回答了医生几个最简单的问题(几乎都是用点头或摇头),便又因为极度的虚弱和精神的耗竭,陷入了半昏半醒的浅眠状态。她闭着眼睛,眉头微微蹙着,仿佛连沉睡中都不得安宁。
杨超越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紧紧握着她的手,仿佛这样才能确认她的存在。其他陆续赶到的姐姐们,也都放轻了脚步,围在床边,贪婪地看着她微微起伏的胸口,确认那生命的迹象。
没有人说话,怕惊扰了她。只有仪器规律的嘀嗒声,和彼此压抑的呼吸声。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极轻地推开一条缝。方婷宜在方廷皓的搀扶下,几乎是屏着呼吸,走了进来。她们没有靠近,只是远远地站在床尾,隔着一段小心翼翼的距离,望着那个躺在白色病床上,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身影。
方婷宜的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哭出声。那是她的妹妹,她失而复得,却又差点永失的妹妹!看着她手腕上缠着的厚重纱布,看着她苍白瘦削的脸颊,方婷宜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被凌迟了一般,痛到无法呼吸。
似乎是感受到了那过于灼热的视线,又或许是血脉中某种奇异的感应,病床上原本浅眠的杨凌,睫毛忽然剧烈地颤动起来,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
“凌凌?”杨超越立刻察觉,紧张地俯身轻唤。
杨凌没有完全醒来,但她的手,那只没有被杨超越握住、放在身侧的右手,手指却开始无意识地、微微地蜷缩、颤抖。她的嘴唇也在轻轻嚅动,发出极其微弱的、破碎的音节。
离得最近的杨超越,努力倾听着,辨认着。
那似乎……是重复的两个字。
“……姐……姐……”
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却像一道惊雷,炸响在寂静的病房里。
方婷宜听得清清楚楚!
她再也忍不住,挣脱方廷皓的手,踉跄着向前两步,却又猛地停在离病床几步远的地方,不敢再靠近,怕刺激到她。她只是贪婪地看着,听着,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
而杨凌,似乎是在无意识的梦魇中挣扎,那只颤抖的右手,在空中无意识地、虚弱地抓握着,仿佛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
看着她那无助而痛苦的样子,看着她即使在昏迷中依旧无意识呼唤着“姐姐”,看着她腕间刺目的纱布,方婷宜积压了太久太久的情绪,终于冲破了所有枷锁。她不再犹豫,不再害怕,快步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仿佛对待稀世珍宝一般,轻轻握住了杨凌那只在空中无助抓握的、冰凉的手。
当她的手接触到杨凌皮肤的瞬间,杨凌原本急促的呼吸,奇异地、一点点地平缓了下来。那只一直颤抖的手,也仿佛找到了依靠,虽然依旧无力,却不再那么惶然无措地抓挠。她甚至无意识地,用指尖极其轻微地回勾了一下方婷宜的手指。
只是一个细微到几乎不存在的动作。
却让方婷宜的眼泪流得更凶了,但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痛苦,而是夹杂着一种巨大的、失而复得的酸楚和温暖。
她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却又无比轻柔地握着妹妹的手,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歉意、所有的爱,都通过这交握的掌心传递过去。
火箭少女的姐姐们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原本冰冷的眼神也渐渐软化,染上了复杂的动容。她们看到了方婷宜那无法伪装的痛苦和深情,也看到了杨凌无意识中对那份触碰的依赖和安抚。
也许……她们真的错怪了?
也许,这份血脉的链接,比她们想象的更加牢固,也更加……必要。
方廷皓站在门口,看着病床边紧紧交握的双手,看着妹妹似乎因此获得了一丝安宁的睡颜,这个一向冷硬的男人,也忍不住红了眼眶,悄悄别过了头。
误会尚未澄清,伤痕远未愈合。
但在这间充满消毒水气味的病房里,在生与死的边缘徘徊之后,一种无声的情感洪流,终于冲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那份源于血脉的、颤抖的链接,在绝望的废墟之上,悄然重新建立。
它还很脆弱,但它确实存在。
如同风雨过后,从瓦砾缝隙中,顽强探出头的一株嫩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