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中央,“溯时之锚”发出的嗡鸣声达到顶峰。那些银色光线已经凝结成实体,在秦振华周围形成一个直径三米的完美球体。球体内部,时间景象正在倒流——
烧杯碎片从地面飞回桌面,重新拼合;泼洒的化学试剂逆流回瓶;墙上的时钟指针飞速倒转,从凌晨三点退向午夜、黄昏、正午……
秦振华站在球体中心,身体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他的双手高举,掌心朝上,像是托举着无形的重量。银光从他体内涌出,与“溯时之锚”的射线交织,形成复杂的光学纹路。
“他在燃烧自己的时间能量!”秦风喊道,胸口的碎片剧烈震颤,传来尖锐的警告,“这样下去他会——”
话音未落,秦振华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花白。不是衰老,而是某种更可怕的过程——他的“存在时间”正在被强制抽取,作为回溯的燃料。
“秦老师!”林晓月想要冲过去,却被一层看不见的时间屏障弹开。
球体内,时间回溯的速度越来越快。实验室的景象开始模糊、褪色,逐渐被另一幅画面覆盖——
那是1999年的实验室,崭新、明亮,设备整齐排列。年轻的研究员们穿着白大褂穿梭其中,空气中弥漫着希望与憧憬的气息。
而在实验室最深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伏案工作。
是年轻的陈默。
他看起来约莫二十五六岁,戴着银边眼镜,眉头微蹙,正全神贯注地调试一台复杂的仪器。仪器中央悬浮着一颗拳头大小的水晶,水晶内部有星辰般的光点在旋转。
“那是世界之心碎片的原型容器。”秦风低声说,“原来陈默那个时候就在研究这个……”
画面突然抖动。实验室的门被撞开,几个穿着黑色制服的人冲了进来。为首的是个高瘦的男人,面容隐藏在阴影中,但周身散发着令人不适的冰冷气息。
时之影的特使。
冲突爆发了。陈默试图保护实验数据,但被轻易制伏。特使们开始破坏设备,启动某个自毁程序。倒计时响起:60秒、59秒、58秒……
“就是这个时候。”秦振华的声音从球体中传来,已经变得沙哑苍老,“我必须……改变这个节点……”
他向前迈出一步,整个球体随之移动,朝着1999年的景象撞去。
“他在强行切入过去的时间线!”秦风终于明白秦振华要做什么,“但这样会引发时间悖论,两个他不能在同一时空相遇——”
太迟了。
球体与1999年的景象融合了。
融合的瞬间,实验室的景象分裂成两层:底层是1999年的过去,上层是现在的观测视角。
秦振华成功进入了1999年的实验室。他现在的样子已经像个七旬老人,头发全白,皮肤布满皱纹,但眼神依旧锐利。他出现在年轻陈默的身边,在时之影特使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抓住陈默的手腕。
“走!”他吼道,声音苍老但有力。
年轻的陈默震惊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老人:“你是谁?你怎么——”
“没时间解释!”秦振华拖着他冲向紧急出口,“实验室要爆炸了!所有人必须撤离!”
他的出现改变了原本的剧情。在原始时间线里,陈默因为试图抢救核心数据耽误了逃生时间,最终被卷入爆炸引发的时间乱流。但现在,他被提前拉走了。
倒计时:30秒、29秒……
时之影的特使们发现了异常。那个高瘦的男人转过身,阴影下的眼睛看向秦振华——然后,他笑了。
“秦振华,”特使的声音冰冷而熟悉,是时之影的声线,“你果然还是选择了这条路。”
秦振华停下脚步,把年轻陈默推向出口:“快走!通知所有人撤离!”
“可是你——”
“走!”
年轻陈默咬了咬牙,转身跑向走廊,开始大声呼喊疏散。
实验室里只剩下秦振华和时之影的特使们。
“你知道这是什么行为吗?”特使缓步走近,“篡改既定时间线,创造悖论分支。按照《时间法典》,你该被彻底抹除。”
“那就抹除我。”秦振华挺直腰背,尽管身体已经佝偻,“但陈默必须活下来。”
“为什么?”特使歪了歪头,“他对你就这么重要?重要到不惜违背你一生的研究原则?”
秦振华沉默了几秒,然后说:“因为他是我的朋友。而我……已经辜负了太多人。”
倒计时:10秒、9秒……
特使突然抬起手。一股无形的力量扼住了秦振华的喉咙,将他提离地面。
“很遗憾,”特使说,“时之影大人预见到了你的反抗。所以我们在陈默身上……留了后手。”
他打了个响指。
已经跑到走廊尽头的年轻陈默突然僵住了。他的胸口亮起银光——一个隐藏的时间印记被激活了。
“不!”秦振华目眦欲裂。
“时间乱流还是会吞噬他,”特使微笑着说,“只是换一种方式。而你,将亲眼看着自己的努力化为泡影。”
爆炸发生了。
但不是物理爆炸,而是时间的崩裂。实验室中心撕开一道裂缝,银色的乱流汹涌而出,像触手般卷向年轻陈默——
就在这一刻,观测视角的林晓月做出了决定。
她冲向“溯时之锚”的控制台,在秦风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按下了那个红色的、标注着“紧急介入”的按钮。
“妈!不要!”
按钮按下的瞬间,林晓月感到自己被撕裂了。
不是肉体上的疼痛,而是存在层面的剥离——她的意识被强行抽离现在,投射进1999年的时间线。这个过程粗暴而痛苦,就像被扔进绞肉机又重组。
当她重新获得感知时,发现自己站在1999年实验室的走廊里。
不是幽灵般的旁观者,而是实体。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是18岁的手,穿着那身蓝白校服。她的意识被暂时“封装”进了这个时间点的身体里——某个平行可能性中的林晓月,此刻本该在高中上课,却被强行拉到了这里。
时间悖论警报在意识深处尖啸,但她无视了。
因为她看到了前方——年轻的陈默正被时间乱流缠绕,一点点拖向裂缝。他的表情痛苦而困惑,显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林晓月冲了过去。
“陈默!”
她的声音让年轻陈默猛地转头。当他看到她的脸时,眼中闪过极度的震惊:“晓月?你怎么会——”
“抓紧我!”林晓月抓住他的手,用尽全身力气向后拉。时间乱流的触手冰冷刺骨,接触的瞬间,她感到自己的生命在被飞速抽取。
但她没有松手。
因为她知道,如果在这里松手,陈默就会被困四十五年。
“放手……”陈默艰难地说,“你会被卷进来……”
“那就一起被卷进去!”林晓月喊道,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反正我已经等了你四十五年,不在乎再等一次!”
这句话让陈默愣住了。他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能从她的眼神中看到某种跨越时间的深切情感。
就在这时,第二个人影加入了拉扯。
是秦风。
他也被“紧急介入”系统送了过来,以18岁的身体出现在这个时空。他的胸口,世界之心碎片正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爸,”秦风看着年轻陈默,说出了那个从未当面喊过的称呼,“抓紧了!”
彩虹色的光芒从秦风体内涌出,与世界之心碎片的光辉交融,化作实质的锁链缠住陈默的腰。锁链的另一端,秦风将它深深钉入地板,裂纹以他为中心蔓延。
时间乱流与彩虹锁链展开拉锯战。
裂缝深处传来时之影的咆哮:“你们竟敢——!”
“我们敢,”秦风咬牙回应,“因为我们是他的家人。”
这句话像是触发了某种机制。陈默胸口的银色印记突然开始崩解——那是时之影埋下的控制程序,但在纯粹的亲情力量面前,它无法维持。
印记破碎的瞬间,时间乱流的拉扯力骤减。
林晓月和秦风同时发力,将陈默从裂缝边缘硬生生拽了回来。
三人摔倒在地,气喘吁吁。
裂缝开始闭合。在彻底消失前,里面传出时之影冰冷的声音:
**“这次你们赢了。”**
**“但代价……会很沉重。”**
裂缝消失了。
实验室里一片狼藉,但时间乱流已经平息。秦振华挣脱了特使的控制,踉跄着跑过来。
他看着被救下的陈默,又看看林晓月和秦风,苍老的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你们……不该介入的。现在你们的时间线已经和这个时空纠缠在一起了……”
“那就纠缠吧。”林晓月扶着陈默站起来,“总比失去他好。”
年轻的陈默看着三人,眼神从困惑逐渐转为某种明悟。他看看林晓月,又看看秦风,嘴唇动了动:
“你们……是不是来自……”
“未来。”秦风替他回答了,“而且我们是你的家人。详细的以后再说,现在必须离开这里,时空不稳定随时可能再爆发。”
“紧急介入”系统开始反向运转,要将林晓月和秦风拉回现在的时间点。
这个过程比来时更痛苦。他们感到自己的存在被撕扯、挤压,像是要从一个过小的针眼里穿过。秦风的胸口,世界之心碎片发出哀鸣般的震动,它在时间跳跃中承受着巨大压力。
当他们终于回到现在的实验室时,两人都瘫倒在地,大口喘气。
“溯时之锚”已经停止了运转,中央的球体消失,只剩秦振华倒在地上。他的样子更加苍老了,皮肤像干枯的树皮,呼吸微弱。
林晓月挣扎着爬过去:“秦老师!”
秦振华睁开眼睛,眼神浑浊但平静:“成功了吗……陈默他……”
“救下来了。”林晓月握住他的手,“他安全了。”
一丝微笑出现在秦振华嘴角:“那就好……我的罪孽……终于减轻了一点……”
“别说这种话!你会没事的!”林晓月转头喊,“秦风,急救箱——”
“不用了。”秦振华摇头,“我的时间已经燃尽了。强行回溯四十五年,还带着两个人介入……这是必须付出的代价。”
他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正在消散的雾气。
“听着,”他用最后的力量说,“我改变了过去,所以现在也会改变。陈默可能……会以某种形式回归。但时间悖论不会轻易放过你们,接下来的日子……要小心……”
他的目光移向秦风:“尤其是你,孩子。你体内有碎片,会成为时之影的重点目标。记住,碎片的力量要用情感来驾驭,不是仇恨,不是愤怒……是爱。你父母的爱,你对他们的爱……”
秦振华的身体已经透明得几乎看不见了。
“对不起,”他最后的低语,“对所有我伤害过的人……对不起……”
然后,他完全消失了。
没有留下尸体,没有留下痕迹,就像从未存在过。
实验室陷入死寂,只有设备运转的低鸣。
林晓月跪在地上,泪水无声流淌。秦风走过来,蹲下身,抱住母亲颤抖的肩膀。
他们赢了,但代价惨重。
三天后。
清晨的阳光照进教室,林晓月坐在座位上,看着窗外发呆。秦振华的消失没有被任何人察觉——或者说,时间线被修改后,他的存在被自然“抹除”了。在现在的历史记录里,秦振华早在1999年的实验室事故中就失踪了,被认为已经死亡。
但林晓月和秦风记得一切。记得那个苍老的科学家,记得他的牺牲,记得他最后的忏悔。
“晓月,”苏晴碰了碰她的手臂,“班主任叫你。”
林晓月回过神,走向讲台。班主任身边站着一个陌生男人,约莫四十五六岁,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西裤,戴着一副银边眼镜,气质温和儒雅。
“林晓月同学,”班主任介绍,“这是新来的代课老师,陈老师。他暂时接替请假的王老师,教我们班物理。”
男人转过身,对林晓月微微一笑。
那一刻,林晓月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那张脸,那双眼睛,那个微笑……
是陈默。
不是18岁的陈默,也不是记忆中45岁的陈默,而是某种中间状态——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眼神里有历经沧桑的深邃,但笑容依旧温暖。
“林晓月同学,你好。”他伸出手,“我叫陈默,未来几个月请多指教。”
他的手很温暖,掌心有常年握笔留下的薄茧。
林晓月机械地握住,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声音。
教室后排,秦风猛地站起,椅子刮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全班目光聚焦过来,但他只是死死盯着讲台上的男人。
陈默也看向秦风,眼中闪过一丝困惑,随即转为某种更复杂的情绪。他微微歪头,像是在回忆什么。
“这位同学是……”他问班主任。
“秦风,我们班的……嗯,活跃分子。”班主任尴尬地说。
陈默点点头,目光在秦风和林晓月之间移动,眉头微蹙。那表情,像是在努力拼凑破碎的记忆。
下课铃响了。
陈默收拾教案,准备离开。经过林晓月身边时,他停下脚步,轻声说: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林晓月抬头看他,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陈默伸手,似乎想为她擦去眼泪,但在最后一刻停住了。他的指尖悬在半空,眼神更加困惑。
“对不起,”他收回手,“我最近……记忆有些混乱。总觉得忘记了一些重要的事。”
他摇摇头,走出教室。
林晓月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秦风走到她身边,声音低沉:“是他,但又不完全是。他的时间线被修改了,记忆可能残缺不全。”
“但他回来了。”林晓月轻声说,“这就够了。”
窗外,阳光正好。
但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教室墙壁的阴影里,一个银色的沙漏印记缓缓浮现,又缓缓消失。
像是某个存在的标记。
像是某个警告。
而在秦风胸口的皮肤下,世界之心碎片的位置,一个微小的时钟纹路正在慢慢成型。
那是时间悖论的反噬烙印。
故事还在继续。
新的篇章,刚刚开始。
(第一百二十三章 完)